翌日,天边露出鱼肚白色的曙光,渐渐地越来越明了,鱼肚白变成橙黄色,又由橙黄色变成淡红色,阳光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我伸了个懒腰,下床开始洗漱。洗漱完毕之后,我无意间扫到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心中微微一动。

半个小时后,我和萧文林坐在一家环境颇为嘈杂的面店角落里。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将两碗鸡蛋汤面毫不客气地“啪”一声放在我们面前,面碗里的汤汁犹豫地晃动几下,最终没有洒出来。

我用脚将地上的一张卫生纸踢开,嫌弃地望着面碗里黄澄澄的汤汁和软趴趴的面条,皱起眉头,“我们为什么要大清早坐在一家……这样的面店里吃早餐?”

萧文林似乎毫不在意面店不佳的环境,用餐巾纸在油乎乎的餐桌上蹭了蹭,拿起筷子将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塞入口中道,声音含混不清:“当然是因为这里面的味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面也不可只看卖相。”

“这是哪里的俗话?”我心中吐槽,毅然地选择转化话题,“昨天晚上那条短信的来源查到了吗?”

“什么?”萧文林环顾一圈面店狭小的空间,又指指耳朵示意声音太吵,他没有听清楚。

我只能扯着喉咙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我说,昨天的那条匿名短信!”

“哦。”萧文林点头,大声回答,“死胡同,没有找到短信的来源。”

“即使以你的电脑技术也不能追踪到短信的来源?”说实话,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毕竟之前萧文林黑进警局的查询系统似乎易如反掌。

“短信是通过国外的一台服务器发过来的,发短信的人使用了代理,这种情况很难查到信息来源。”萧文林又将一口面送入口中,“你不吃?一会面泡发了,就不好吃了!”

我叹口气,自从认识萧文林之后,我叹气的次数开始呈现明显增长的趋势。“我还不饿。”

萧文林耸肩,“你的损失,不吃早饭,一会恐怕没有力气对付你亲爱的主编大人。”

想到一会又要被瘦猴主编审稿,我莫名地烦躁,觉得还是补充一些能量比较好。于是,我夹起软烂的面条,吃了一小口。浓郁的面香瞬间充斥于口腔,挂在面条上的汤汁裹挟着这股面香冲击着味蕾。

我一挑眉,居然味道不赖。

“如何?”萧文林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就像一名求表扬的孩童。

我虽然心中已经认同这家面馆厨师的手艺绝佳,但嘴上却不想让对方如愿,“还行吧,可以入口。你说,谁会发一条这样的短信给我?”

萧文林放下手中的筷子,面碗里此时已经空空如也。“自然是知道我们去过谢氏集团办公大楼的人。”

我点头表示同意,“不错,知道我们去过谢氏集团办公大楼的人应该不多,只有大楼里的几名保安。”

“那可不一定。我们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此人可以从餐厅跟踪我们到谢氏大楼,或者本来就在谢氏集团工作。”萧文林表示反对。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反而侧面印证了我们调查的方向。只是,不知道此人发短信的目的是什么。”

我摇头,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希望这个人没有恶意。既然赵青患有抑郁症或者说妄想症,管它叫什么,也许和她的心理医生谈谈会有收获?”

“好主意!我记得在警方的档案里看到过赵青的心理医生名叫杜向雪。档案中还提到,赵青在宁佐出生之后,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杜向雪一直都是她的心理医生。”萧文林回忆道。

“你查到这位杜医生的诊所地址了吗?”我问。

“在现如今这种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不需要我来查,你只需要在公共搜索引擎上输入杜向雪、心理医生这两个关键词,就能找到杜向雪的资料。”萧文林晃了晃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所叫做松果的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广告。

我一把抢过萧文林手中的手机,仔细浏览一遍广告,发现这家心理咨询工作室距离我的办公室不远。“今天上午我得先伺候一下瘦猴主编,不然我估计活不过中午。中午十二点,我们在这家心理咨询工作室门口碰头。”

中午十一点半,我心力交瘁地从主编办公室里走出来,深深吐出一口气,为自已居然还活着感觉到庆幸。

当我拖着略带疲惫的步伐来到松果心理咨询工作室门口时,萧文林正一脸无聊地站在一棵大树下玩手机。“这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我在办公室里奋战的时候,你却可以在这里打游戏?”

萧文林摊手,“不要忘记了,玩游戏是我的工作。另外,你如果是世界冠军,也可以像我一样生活。”

我翻了个白眼,“玩游戏是魔王的工作,不是你的。另外,恕我提醒你,我们现在还有正经事情要做。”

工作室坐落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小别墅里。刚步入工作室,一股淡淡的花香味扑面而来,让你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下来。工作室入口处挂着一些手工制作的装饰品,配上浅黄色的墙面充满着艺术的气息。

一个梳着马尾的女人接待了我们。

“两位,有什么能帮助你们?”女人的声音和外貌一样甜美。

我掏出工作证,“我是一名新媒体的记者,我们最近正在准备写一篇关于中年妇女处境的社论,听说你们工作室有很多这样的病人,所以……”

女人听到我们的来意之后,挑起眉毛,“新媒体也会关注如此严肃的话题吗?我以为你们只会报道诸如最新的游戏、好吃好喝的聚会场所这一类的话题。”

“呃……”我讪笑两声,随口胡邹,“你说得没错,不过偶尔也要充实一下网站的内容。”

“行吧,我去问问杜医生。”女人站起身。

“杜医生是这间工作室的老板吗?”我问。

“准确地说,她是这间工作室的合伙人。你们稍等。”说罢,女人敲门走进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半晌,办公室门再次被打开,女人朝我们招招手。“杜医生有十分钟时间。”

杜向雪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她年纪虽然不轻,但面容娟秀非凡,衣饰简单干净,却用料上乘。“不好意思,我们工作室有义务保留病人的隐私,所以恐怕我很难给两位提供什么信息。”意料之中的答案。

萧文林大剌剌地在办公室中间的一张棕色皮质座椅上坐下,用挑剔的眼神巡视室内。“这张便是给病人准备的座椅吧?椅子摆放的角度可以让病人把视线集中在现代风格的书架上,又不会被那边的垂直推拉窗分心。而书架上陈列的各种证书正好可以向你的病人推销你自已。”

杜向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病人的隐私我当然不便透露,如果只是聊聊天也未尝不可。”

萧文林挥挥手,冷声道:“赵青是你的病人吧?她最近在谢氏大楼天台上跳楼自杀,你说如果网友得知你是她的心理医生会有什么反应?”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杜向雪面无表情,塌着的肩膀却出卖了她。

萧文林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我们只是想知道,根据你的观点,赵青有强烈的自杀倾向吗?”

杜向雪靠向椅背,双手交叠,手指微动。“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的观点,我会说她的自杀对我来说有些意外。五年前,她曾经因为怀疑丈夫出轨精神萎靡了一段时间,最近一直在好转。”

“她上次来这里接受心理治疗是什么时候?”我问。

杜向雪犹豫片刻,还是答道:“在她选择自杀的前两天。”

“那次治疗效果如何?”我追问。

“至少在我看来进展不错。”杜向雪起身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已倒了一杯咖啡,又转头用眼神询问我和萧文林。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不喝咖啡。她在吃精神科的药物吗?”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我只是一名心理医生,没有资格给病人开精神科的药物。不过据我所知,没有。”杜向雪端着咖啡杯重新在办公桌前坐下,喝了一口咖啡,“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约了一名病人。”

萧文林站起身,露出八颗牙齿,“最后一个问题,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餐厅推荐?”

杜向雪愣了一下,眼神求助地转向我。

我尴尬地笑笑,拖着萧文林径直离开了心理咨询工作室。“你怎么这么丢脸?”

“民以食为天,有什么问题?”他满不在乎。

我懒得和他讨论究竟是食物重要,还是脸皮重要的问题。“如果杜向雪的判断正确,也就是说赵青并不是自已跳下楼的。”

萧文林“嗯”了一声,没有回话。

我继续道:“我总觉得赵青的死和五年前那起车祸有关,不然日记本为什么让我以赵青的视角看到五年前的那场车祸?”

“那我们再去一次夕水路?”萧文林建议,“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

“填饱肚子嘛?”我抢白。

慵懒的午后,调皮的阳光照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它没有日出时的娇嫩,也没有日落时的苍茫,一切刚刚好。

我和萧文林走下地铁,再次站在夕水路上,只是时间有些不同。

我毫不犹豫地走向正对着街道的杂货店。老人弯着腰,对着一份清单正在理货。见我们走过来,露出微笑,笑容加深了脸上的皱纹,“两位,要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