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谷场上乱哄哄的一团，不二躺在谷场边的一棵大树上
胖虎学着他的样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另一棵树杈上
“你说他们今天能不能吵出来结果？”胖虎眯着眼睛问道
不二厌烦的驱赶树叶中的斑驳阳光“结果？这样吵下去，你孩子打酱油了也吵不出来”
“那他们这么吵有什么意义？”胖虎疑惑的扭头
不二拿片叶子盖在眼睛上，舒服的叹道“要人命的事情，总得给她们一个发泄渠道”
“那你怎么不去？”胖虎又问
不二拿开叶片，看了他一眼“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哎～”
胖虎呐呐道“我是很聪明的啊！”
“是嘛！聪明的你有没有看见一条蛇在你头顶呢？”
胖虎一个激灵，连忙翻身跃起，脚下突然一滑，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哎呦”胖虎捂着屁股镦，不满的道“你又整我！”
不二舒服了，躺在树杈上满足的说道“你不是聪明人吗？不知道蛇不敢靠近谷场？”
“你这突然一下，谁能反应过来啊”胖虎幽怨的揉着屁股
“那就不干我事了，我只是测试一下你的智商，很遗憾的告诉你，并没有达到聪明的程度”不二依旧悠然自得，晨风吹动麦香
胖虎站在树下，想继续爬上去，又担心不二继续使坏“好，就你聪明，行了吧！能让我上去了吗？”
不二语气轻柔“我没说我聪明，只是告诉你，别把自己当成聪明人，学会把自己当成傻子，憨子。如果你想活的久一点”
“为什么要当傻子？”胖虎不解
“你会防备一个傻子吗？”不二问道
“不会”胖虎摇摇头
“那就对了”不二微微颔首
“我不理解，好高深的样子。我能上去了吗？”胖虎蹙眉摇头
“我没说你不可以上来啊”不二懒洋洋的说道
“你也没说我能上去啊！”胖虎十分警惕，不二可是有许多前科
“哎！上来吧！”不二无语，还是说道
胖虎扭动着身体，爬上大树，这次找了一个远离不二的树杈躺了上去
细小的树杈，小小的年纪就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分量
挺直的腰板佝偻起来
胖虎却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反而一晃一晃的玩了起来
不二瞅了一眼，和头顶的叶片打赌：你猜，他会不会掉下去？
有风吹过，叶片疯狂摇头
：哦，你认为不会？那他要是掉下去了，你得陪我一根笔直的棍子
叶子还是在摇头
不二伸手抓住枝干上下拉动
“你同意了？对吧？”不二问道
树叶使劲点头
“哦！那好吧，赌约已立”说着，眼睛四处打量，寻找自己最心仪的那根树枝
“不二”树下突然一声咆哮，吓的不二一抖
一颗饱满的果实坠落
嘭
树下惨叫声响起
“看吧，我没说错吧！”不二摇摇头，慢悠悠的翻身探头
树下一少女怒气冲冲，一脸的恨恨“我爹在那边被围了，你跑这里睡觉？”
“跟我有啥关系？”不二有些好笑
“你”靓女语塞，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啊！但好像只有他能给父亲解围
“我不管，你吃了我们家那么多饭，我爹遇到事了，你得去帮忙”少女找了一些理由，强硬的道
“你爹做的饭？要感谢也得感谢你娘啊！而且，我哪顿饭是白吃了？”不二无语了，这他么都是什么事
少女横眉冷对，强硬道“我不管，你得去”
其实，少女也有些心虚，只是，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虽然她跟不二很不对付，甚至只要看见他，就想吵一架
但不得不承认不二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有很多时候自己没有办法的事情他都能轻松解决
听着碾谷场那边传来的怒骂声，争执声，哭泣声
不二无语，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
但也不能就这么去了
斜眼树下的丫头“你来求我啊！”
“好，我求你！”少女看他的样子气的牙痒痒，在树下摸索起来
不二眼睁睁的看着她拿起两块巴掌大的石头，举高了对准自己
“下不下来？”少女问道
不二很有骨气的一溜烟蹿了下来，心中愤愤不平
“哼，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娃子，屁股给你打成八瓣”不二愤愤道
少女理亏，也不同他辩驳，拉起他的手就向碾谷场走去
“等等我”胖虎揉着屁股跟在身后
碾谷场上，分成了一股股的群体，一部分围着里正争吵
一部分坐在地上哭爹喊娘
一部分冷眼旁观
“去，找一个铜锣”不二吩咐道
少女虽然不解，依旧去了
胖虎看着场面头皮发麻“不二，咱还是算了吧，管不了那么多”
不二叹息道“管不了啊！但这种事总得有人管吧！这么吵吵下去，三个月也吵不出结果啊！”
不一会，少女拿着啰回来了
不二藏起铜锣，耳朵里塞进一些棉絮，棉絮哪里来的，看看少女气鼓鼓的模样就知道了。
挤进人群“让让，让让”
一路挤到最中心的战场，有男人在扯着里正衣领，有女人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一群人吵吵嚷嚷，里正回头土脸，不停的解释
不二悄咪咪走到最凶的妇人和男人中间
掏出铜锣铆足了力气，死命的敲了下去
铛~
女人和男人身体一僵，时空仿佛冻结，嘈杂的现场陡然静寂无声
一群人脑袋瓜子嗡嗡炸响，个个转头呆滞的看着不二
里正的眼睛僵直
趁着周围人没有反应过来，急忙拉着里正脱离战场
跑到了碾石边，不二趴在里正耳边喊道“蹲下”
里正双目呆滞，蹲了下来
不二踩在里正肩膀，爬上碾石
铛~又敲了一声
“都过来”不二一手持啰，一手持锤，大喊道
村民们，如梦初醒，一个个围拢过来，
妇女脑瓜子嗡嗡的，破口大骂“小杂种，你干嘛呢？”
“你再骂？信不信晚上你的房间会多一个马蜂窝？”不二横眉冷对，声音高昂
妇女气急败坏，可一想到不二的光辉岁月，也不敢再骂了
周围的人见妇女吃瘪，也不再说话
里正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不二，蠕动嘴唇，终究没有说话
不二持啰，法力无边“都给我安静，围过来”
人群蜂蛹而至
不二站在石头上，像是人潮人海中的一叶扁舟，虽风吹浪打，却怡然不惧
“乡亲们，父老们，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去迷雾森林，我也不愿意去送死啊！那怎么办？都不去？这是官府的命令，不遵守咱们整个村就没了。或者，咱们反了吧？好不好？乡亲们”不二站在石头上，目光巡梭
目光所至，皆躲躲闪闪，不置可否
还是那个妇女嚷嚷道“反了？你想害死我们啊？果然是杂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怪不得被抛弃”
不二眼神幽深的看着她“那你不想死喽？”
妇女被吓到了，又想到周围这么多的人，梗着脖子道“不想死啊！咋，你想死？”
不二不再搭理她，看向所有人“那你们有不同意见吗？”
周围默默无声
“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都不想死，那就遵守官府的命令，对吗？”不二又道，依然没人说话
少女在人群中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应答，高声喊道“对”
胖虎醒悟，也跟着高喊
不二有些意外，抬头看去，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把少女胖虎两人孤立在原地
两人身上仿佛有看不见的病毒，周围村民避之不及，个个眼神异样
两人却毫不在乎，志得意满的回视不二
不二笑了笑“既然都没意见，那说下一步，谁去？里正怎么说的？是家里儿子多的派一个去对吧？”
“对，凭什么儿子多的就要去送死？”
“是啊！我儿子多也有罪啊！”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死了，我又怎么活……”外围的一个老妇人语气哀伤悲悼，紧紧搂住她的孩子
“你没有儿子，又不怪我们”周围的人群气愤道
“我们儿子不是儿子？”
“就是”
“我不服”
像炸开的水，沸腾汹涌
不二看了里正一眼，里正无奈的摇摇头，一脸苦涩
不二拿起铜锣，铛的一声传遍四野
“安静”
还好，他身边的人看到了他的动作，及时捂住耳朵，这才没有被震的五迷三道
“听我说，里正考虑的是家里要留一个男丁养老，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我来出个主意，各家推举一百人来抓阄，以决公平”不二高声道
“凭什么听你的？”
“你有什么高见？”不二盯着刚才揪里正衣领的男人
男人不说话了
又有人问道“按什么抓阄？”
“按人头”
“不行”
“就是，按户算”
这次，儿子多的那些不愿意了
“抽到谁，谁认命，天意如此，怎么？你想违逆天命，违逆公明正神？”不二眼神犀利，不得不拿出信仰来说事
虽然他不信这些，但确实好使
人群骚动了片刻，虽然有其它声音，毕竟是少数，由不得他们不同意，不大一会，年龄略大的一百多人走了出来
“留一百个，剩下的写名”不二指挥道
一百多人相互看看，商量片刻，下去二十多人
很快，有人拿来纸张，识字的上前，在众人的监督下，写上一个个成年男子
名字全装在了一个箱子里，由里正晃动第一下
随后一老人上前抽出一个名字高喊“狗娃”
随后把纸张向众人展示
狗娃的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撕心裂肺
狗娃在母亲身边手足无措，脸色发白
不二给了里正一个眼色，里正不解其意
不二趴了下来俯首小声道“等会，你发银子的时候每个人扣下来一两”
里正心中恼怒“你……财迷！”
不等他说话，不二打断道“不是给我的，等会万一有一个孩子的人家被抽到，你过后把银子悄悄送到家里，给人颐养天年”
里正幡然醒悟，连连点头
吵吵嚷嚷中日以偏西
人群中哭喊声一片，悲骂声不绝于耳
不二铛铛敲锣，吸引了劫后余生的众人
“各位乡亲们，既然抓阄已经有了结果，那么还请大家相互监督，如果有人提前跑了，会害了我们整村人，要是你邻居或者亲族跑了一个，乡亲们，要么你拿自己儿子顶上，要么大家一起死，你们想好了。还有，官府补贴的银子，等会里正会送到选中的人家里，后日我们碾谷场集结出发”不二说完跳下石头，和里正一同向外走去
人群默默让开一个通道，注视着他们远去
等到周遭无人，里正感激道“谢谢！”
不二摆摆手“你呀！还是心太软，要是上任里正，直接上门拿人了”
里正苦涩道“好人难做”
“是呀！好人难做，总没有恶人来的轻便，谁都可以质疑你，反对你，你要让所有人满意很难，但当恶人很容易，只要你保证比他们武力强劲，不满也得给我忍着”不二笑道
“你这么欣赏恶人，为什么还要杀上任里正？”里正摸摸脑袋，不解道
“我欣赏，不代表我喜欢这样的人啊！我比他武力强，我杀了他，他有什么不满吗？有什么意见吗？”不二依然笑意吟吟，毫不在意
“是，我想他也没什么不满吧！”里正会意的笑着
很开心，终究有人能理解他的
“是吧！这样看来，我也是一个恶人，而且，一般恶人永远比好人吃的开，混的好，因为心中无所顾忌啊！大不了，我往山里一躲，避而远之”不二自嘲的笑了笑
“你这叫以恶为善”里正笑道
“呕……你可别恶心我，我就是坏人，好人谁爱当谁当，又累又不讨好”不二呕吐状，不满道
“你是不是在骂我？”里正笑骂道，拿拳头轻锤他的肩膀
“咦？这几天大娘给你吃了什么补药了？”不二惊疑道
“兔崽子”里正无语，想踹又不敢踹，在儿子身上练了十多年的神技这下彻底废了
不二喵了两眼里正蠢蠢欲动的腿，见没什么动作，也就放下戒备
从第一次莫名挨了一脚之后，不二一直记在心里，发誓要让里正改邪归正
经过他不懈努力，终于治好了这个毛病
“爹”
“不二”
身后远远追来两个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看起来相当的和谐
两人停步等了一会，少女喘息着埋怨道“爹，你们两怎么悄悄走了呢？害的我找了好久”
“事情完了，还留下干嘛？挨骂吗？”里正宠溺的看着女儿
“那你也说一声啊！”少女撒娇道
“好，好，下次一定告诉你”里正无可奈何的笑道
胖虎则悄默默的走到不二面前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杀人诛心呐！”
不二翻白眼“不会用成语就不要用，我这是正气凛然，临危不乱，挽大厦于将倾也”
少女噗嗤一笑“爹，不二还是这么不要脸”
里正笑笑“没正型”
少女突然走到不二面前，深鞠一躬道“谢谢你！”
不二惊讶的跳了起来“哇偶，咱们的大小姐啥时候这么客气了？你莫不是被母猪夺舍了吧？”
少女横眉冷对“你……你才被猪夺舍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嘴里能吐出来呀？”
“我”
“好了”里正站了出来打断两人，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两人，一见面就吵，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
他本来十分喜欢不二，想把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嫁给他的
但自从两人渐渐长大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每天被两人吵的脑瓜疼！真的在一起了，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挺到外孙降世
胖虎看的偷笑，被少女瞪了一眼，无辜躺枪
田间小路通幽处，两侧红花别样红
嬉笑打闹中，路不觉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