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逐打闹来到里正家门口，朱漆大门上，左右双卫怒视
天边日渐西沉，红霞漫天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饭时刻
不二依着门缝，把木门拍的啪啪作响，里正因为在河边洗脸姗姗来迟
看他锤自己家大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不二是谁？从小便在山野中打滚，哪能躲不开这慢腾腾的一脚
在他脚离自己屁股很近的时候才挪开肥腚
巧合的是，门内有人打开了大门
只听嘶的一声，里正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一字马的造型分外眼红
门槛是公平的，不偏不倚，刚好卡在中间
肥胖的脸上扭曲变形，一双不大的眼睛瞪的溜圆
大张嘴巴，像一只刚上岸的鱼嘶嘶有声
不二叹为观止，怜悯之心顿起“哎！年纪也不小了，你咋那么不小心呢！快起来，别把门槛磕怀孕了”
门内一女子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两人
“你是不是傻？看着干啥？”不二没好气地说道
门内女子这才如梦初醒，身后几个姗姗来迟的兄弟也连忙上前
里正抽着凉气，一只手捂下，一只手死死抓着不二的衣袖
看着其他人扶住了里正，不二扯了扯，没扯动，
“你们看到了啊！这是你们爹把我衣袖扯坏的，等会我找大娘赔我一件新的”说完用力一甩，刺啦一声袖子短为两截
看着他身上那件灰扑扑打满补丁的衣衫，里正的儿女都惊了，这是多不要脸才能干出这样的事
妥妥的碰瓷嘛，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安理得的碰了下去
“还有啊！你看，我的胳膊都让你爹抓红了，你们得赔我一顿饭吃”不二举起赤裸的胳膊，快速的展示在每个人的面前
他那胳膊上的红印要是再慢点估计都看不清了
“不二，你还要点脸不？”只有唯一的女儿为了正义发声，脸颊气鼓鼓的
他的兄弟们却都默不作声
“咋个就不要脸了？我不二从来不吃蹉来之食，你爹把我抓伤了，赔我一顿饭，有毛病吗？我衣袖是你爹抓破的吧？赔我一件不过分吧？”不二义正言辞，正气凛然
“我怎么看是你自己拽的呢？”少女怒气冲冲，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兄弟
她的兄弟却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成长的若干年里，一直有一头小霸王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敢龇牙就是一顿胖揍
这让他们生不起同仇敌忾的心思，要不是自己老爹吃亏，说不定他们早就站在不二身后摇旗呐喊了
看着兄弟们没有反应，少女又看向自己老爹，想在他那里找到一些支持
里正心里也想啊！唯一的问题是，他现在干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嘶嘶嘶的像拉灯箱一般喘息
眼神要是能杀人，绝对把不二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
不二拱了拱里正肩膀说道“嗨，你女儿问你呢！是不是你倒是说句话啊！”
里正身体一晃，若不是还有儿子们搀扶，差点坐在地上
疼的眼泪哇的掉了下来，两只手想要扶一下，揉一下
可是当着女儿的面，又实在不雅，费尽所有力气才能忍住
连站起的力气也全靠儿子们搀扶
“看，你爹默认了”不二撇撇嘴，笑嘻嘻道
“哪有默认啊！不二，你别太过分”少女义愤填膺，虽然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不说话，可她就是看不惯不二这个嚣张的样子
“哦？里正啊！我刚说的那些，你同意不？同意你就点点头”不二像是征询意见，伸手又向里正肩膀头子上搂去
里正眼含屈辱的泪水，疯狂点头
“看，里正也同意了”不二笑嘻嘻的收回手，看向少女
少女眼看父亲点头，气的剁脚，脸一扭，自个气跑了
“还楞个干嘛？把你们爹扶回屋啊”不二斜眼吩咐着里正那几个儿子
儿子们心中腹诽，骂声一片
不二溜溜达达的进了厨房，厨房里柴火正旺，少女扭着头添财，旁边一中年妇女正在切菜
看见不二进来，放下菜刀笑道“不二啊！有好一阵没来了吧？也不说来看看大娘，大娘都想你了，来，先吃根黄瓜，饭一会就好”
说着把黄瓜递了上去，顺手摸了摸不二的脑袋
不二接过黄瓜笑颜如花“大娘，我也好想你的，老早就想来看你了，就是怕妹妹把我打出门”
“哎呦！想来你就来，我看她敢！这个疯妮子越来越没有女孩样了”说着瞪向烧火的闺女
少女回头怒视，看到母亲犀利的眼神，怒气冲冲的把头扭向一边
心里那个骂啊“啊啊啊，该死的，他还敢恶人先告状”
大娘又瞪了一眼责怪道“你这丫头，怎么一点没有礼貌，你不二哥哥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少女听到这话，憋闷之极，也不辩解，暗搓搓的使劲扭断柴火
“大娘，妹妹很乖巧，刚刚在门口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二啃着黄瓜，笑吟吟的说道
少女有些意外，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二挤眉弄眼，模样甚是猥亵，呕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不二有些纳闷，自己只是递了一个求谢的眼神，她“呕”的一声是啥意思？
大娘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动作，急冲冲的交代了一句“不二，你去屋里等着，这里油烟大，大娘去杀只鸡给你补补”
“谢谢大娘”不二笑的脸上开了花，屁颠屁颠的跟着出去抓鸡
少女在灶火前怀疑娘生
到底自己是亲的，还是不二是亲的，自己莫不是被捡回来的吧？
出了厨房门，便是一个种满果菜的院子，中间碎石铺就一条条小路，有的通往里屋，有的通向茅房之类
果菜种在院子里，就是为了做饭方便，天气太热的时候如果不想做饭，院子里溜达一圈也足够吃饱
绿叶盈盈中，两人来到鸡舍，不二自告奋勇进去抓鸡，鸡飞狗不跳之间擒获一只红衣绿锦的大公鸡
大公鸡十分不满，要不是这小子十分不要脸的偷袭
要不是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说什么也让这小子吃上一嘴屎，再不济一嘴毛
再再再不济，抓他个满面桃花也行的吧
可惜了，没有什么如果
大公鸡殒命的那一刻，满脑子都是母鸡妹妹们
约莫天黑月远，终于做好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等着里正，里正从房间里走出来，喇叭着腿，一步一皱眉
“你怎么了？”大娘关切的问道
“没事，抻着腿筋了”里正坐下，吸了一口凉气
不二吭哧吭哧憋笑，他的大儿子也是忍俊不已
里正眼睛一瞪“笑个屁，吃饭，吃饭”
不二夹起一块鸡腿递给里正，正色道“以形补形，来，吃根鸡腿”
里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默默拔饭，他现在特烦，但又不想说话，更不想生气
气大伤身，这是多么痛苦的领悟啊！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晚饭
当然，洗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不二去做
于是，少女翻着白眼跟着母亲进了厨房
儿子们也被里正打发回屋
两个人各带着一个小凳子，和一壶茶，向着屋后凉亭里走去
凉亭是里正特意建起来的，吃完饭刚好吹吹风，喝喝茶
不二当时还骂他附庸风雅，现在也喜欢上了这一口
凉亭边还有一片湖，湖水映山红，月色朦胧，清风微拂，绿禾轻轻摇摆，虫鸣声不绝于耳
两人相对而坐，里正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又换了一个方向，和不二并坐
不二这会有点眼色，斟满两杯茶，一杯递给里正
一边品茶，一边欣赏月光下的美景
里正开口道“今天来的是堡长大公子”
不二喝着茶，无所吊谓的样子
“他要我们村出一百人跟他走一趟迷雾森林”里正不紧不慢，但声音凝重了许多
噗
里正早就做好了准备，向前一倾，躲了过去
扭头正打算笑话他一下
噗
喷个正着
里正生气了“靠，你是故意的吧？喷水还能喷两次的？”
“不好意思，刚喷一般忍住了，又看到你的脸，一下没忍住”不二一脸歉意
里正忍了又忍，咬牙道“要不是看在你早些年救了我婆姨和儿子一命，我早晚弄死你”
不二惊讶道“怎么回事？我没有啊！”
“行了，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敢说我屋里的药不是你放的？那些药都在深山密林中，除了你还有谁能找到”里正不屑道，真的是，屈辱我的人格不够，还有侮辱我的智商
不二连连摆手“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可能是山神山鬼可怜你而已”
“行了，别装了，村里那么多人，都拿过药，都是山鬼送的？”里正没眼看，真当别人都是二傻子呢
这不二也是的，明明是救人，偏偏不愿意承认，和他说话是真心的累
“说正事，这次进迷雾森林，你有把握不？”里正凝重道
“把握个屁，他么的，他是活腻了吗？往迷雾森林跑？他活腻歪了，他自己去啊！凭什么让别人陪他送死”不二破口大骂，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当年，他也是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死亡禁地到底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进去的第一天，就被一半人半鬼的东西追的屁滚尿流，要不是他跑的快，早就骨灰和泥了
“迷雾森林这么厉害？”里正脸色很差
“你听说过有人活着出来吗？”不二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里正不说话了，沉默着思索，抬眼便看到不二东翻西找
“你在找什么？”里正疑惑道
“我在找一头猪”
“猪？在哪呢？”想不到遇见野猪，里正分出一丝思绪跟着一块找
“在水里呢！你看”不二指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里正也没多想，伸长脑袋就看了过去
澄净的水面倒映着月光，只见一中年发福的脑袋看着自己，看着有点眼熟
“没有啊！只有我呀！猪呢？”里正还沉浸在迷雾森林的思绪中，疑惑问道
“哦！猪跑了，又来一只乌龟伸长了脖子”不二神色自若，极其肯定的说道
里正伸回了脑袋，一张脸又黑又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住出脚的冲动，咬牙切齿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跟你说正事呢！你干嘛答应他”不二不满道
“答不答应有区别吗？你没看到那么多盔甲武士吗？”里正整理心态，反问道
“一群渣渣”不二不屑道
“是，对你来说无所谓，打的过打，打不过往深山里一躲，谁也找不到你，可你想过没有，这个村，两百多户人家，都能携家带口一起躲了？好，就算能躲。可这不是流匪，不是找不到人就走的匪，这是兵，可以等我们出来的兵，可以封锁我们土地，收回土地的兵。我们躲了一时，然后呢？饿死在深山里？还是出来之后被当众剿灭？”里正心中灰凉，平日里要钱不够，没想到现在开始要人命了
不二脸色数变，他很聪明，只是他从小在山野长大，又没有亲人，想法单纯了一些
单纯并不是傻，粗傻的人在山野中也活不下
“那我去杀了他们”不二眼神狠厉，筋肉崩起
里正如坐针毡，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坐在身边的不二，感觉像是换了一个猛兽盯着自己
“杀杀杀，就知道杀，上任里正也是你杀的吧！”里正一掌拍在他的肩头，拍的自己龇牙咧嘴
不过好在拍散了那股心惊胆跳的味道
“不是我，我没干过，我是好人，连只鸡也不敢杀”不二面露无辜之色，单纯的好像一朵白莲花
“行了，不是你干的，他自己摔死的，好了吧”，里正没好气的又拍了一下，心中腹诽
“真不是我”不二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里正扭头不看他，继续道“杀人是行不通的，你杀了他，他身后还有其他人，毕竟，他是官，我们是民，杀了他一个，我们整个村都要培葬，你想我们都死吗？还是那句话，你能跑，我们没有你的本领，只能等死”
“那就只能跟他去了？”不二皱眉，思索道
“是的，他们今天来不是来商量的，他们是下达命令的，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带那么多人，只要我拒绝，立马就回会杀光所有人。只是后来因为你捣乱，让村民都跑远了，这才没有发作”里正哀叹道
“那，既然他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让我们去？”不二不解道。
里正想了想，道“可能是拿我们当炮灰，也可能拿我们吸引注意力，或者他们在找东西，人多几率大一些”
“那咱们是必死无疑了？”不二问道
“说不准，他们拿我们当炮灰，我们同样可以拿他们当挡箭牌，这么多人进去，就是杀也要杀好大一会吧？”里正凝思
“那你想好怎么跟村民说了吗？”不二问道
里正面露难色，看向不二
不二跳起“别找我，我不做这个恶人”
里正满脸惆怅“那我来做，我跟你们一起去，家里儿子多的出人，少的不出，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挨家挨户叫人，有人打我，你抗着”
“你”不二欲言又止，实在不忍心继续伤害他，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一起去了，不知他下了多大决心
“好，我抗着。银子给你”不二解开衣襟，把银子从腰上解下来
里正接过，自嘲地笑了笑“都是买命钱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