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商千寻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我给了暮云一个新身份,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出城了。”

白檀在心里默默的想,这时候应该不是出城,应该是过了奈何桥吧。

见白檀沉默,商千寻又问,“和离书收好了吗?”

“收好了。”

“这块玉佩你留下。对于整个将军府的人来说,见玉佩如见我,我也提前与他们打好了招呼,不会有人为难你,我在京城中还有几个朋友,有事儿可以去找他们,我都写在这张纸上了。”

商千寻把玉佩压在了一封信上,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小将军要去哪儿,我能知道吗?”白檀轻声开口。

“苏南。”

白檀一愣,她早就在心里推算过商千寻可能会去的地方,可是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苏南。

他父亲所有的势力都在北方,再不济也是要去边塞的,莫名其妙的跑到苏南那个瘴气层生,去了十死九伤的地方做什么?

“去那儿做什么?东山再起也不是这么个起法,你这摆明了就是去送死的,若是当真不想活了,你还不如不走,就这么过着。”

白檀有点儿茫然,这人怎么比自已还要奇怪。

商千寻似乎有些尴尬,不太愿意回答,不过还是吞吞吐吐的说了,“我听说苏南那边有很好的药材,能够补气血,对你现在的病有帮助。”

长久的沉默。

白檀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他,二人当初说好的就是他从水里捞她出来,多多少少的扯掉一些衣裳,帮她躲过嫁进皇家的命运。

她借着这场婚姻帮他离开京城,无论是去边塞还是去哪里,总不至于让商老将军唯一的后人彻底困死在这儿。

到此为止,二人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最多的是白檀简单的住在将军府里一段时间,帮他保护将军府这些仆人。

至于其他的二人应该算得上是互不相欠,可是这小将军怎么是个实心眼儿的,甚至有些蠢笨了。

白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小将军,你让我说你些什么好啊……”这人太赤诚了,也太善良了。

商千寻微愣,“你不该……受病痛之苦。”

“我父亲可是朝廷里唯一的一位国公,我又是他唯一的女儿;我的母亲出身世家,身份高贵;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日后国公府传下去,也是要传给我的孩子,你觉得按照这样的状态来看,我的母族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寿数不多吗?”

商千寻自然也是想过这种可能的,可是他没有办法相信。

“你的母族虽然强大,可也是被陛下所忌惮。无论是陛下还是其他的皇子公主知道了你的病还有救,在暗地里使出一些手段,防不胜防。”

白檀隔着盖头,听着小将军的想法,发现对方倒不是真的没有心眼。

“所以我想去一趟苏南,为你留一条后路。”

此言合情合理,白檀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商千寻又站了一会儿,发现她没有什么要嘱咐自已的,便想要离开。

最后还是被白檀喊住了,“你若是死了,如何?”

“若是能够拿到药,我会派一个信任的人送回来给你,你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拿和离书恢复自由身,若是我死在战场上,我身后所有的抚恤都交于你。”商千寻声音平淡,似乎对于死亡没有任何抵触,“但是将军府里的老管家跟了我父亲和我很多年了,你给他留出庄子让他养老。”

从小在世家大族中长大,见惯了后宅那些隐私手段,也从父亲的嘴里听说过朝廷中那些大臣们的尔虞我诈,白檀能轻松的判断商千寻的话不是假的。

他没有给自已留过活路。

“既然小将军觉得此行一去无回,我虽无法为你做太多,但有一件事情却是可以做的。”

“恩?”

从始至终,商千寻和她之间都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他没有想过要冒犯白檀。

“掀了盖头吧。”白檀坦然,“你在战场上遇到心爱之人并结成连理的概率并不大,若是战死沙场就更没有以后了。”

商千寻目光之中有些茫然。

“虽然你现在正在孝期,我没有穿得很喜庆,但多少也算得上嫁衣,也坐在了你商千寻的喜房里。”白檀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我决定让和离书生效之前,你我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父母,陛下赐婚的夫妇,所以你掀了盖头再走吧。”

商千寻怎么可能不知道婚姻大事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不过这个时候他更知道白檀的好意,二人之间的默契不需要多言。

“商某,谢过白姑娘。”

他用一旁的喜秤小心翼翼的挑起了白檀的盖头。

白檀本就容色倾城,不过平日里并不爱浓妆,大多数时候是一身素色示人,如今她画了些妆容,再加上一身鎏金大红嫁衣,让她在夜色之下,如同一只艳妖。

就那么的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小将军,新娘子好看吗?”

“极好看。”

“过来坐。”白檀伸手拍了拍喜床,招呼着商千寻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了个凳子,坐在了白檀的对面。

裴京墨若是在现场一定会摇摇头,然后开口感叹一句,白檀若是想钓商千寻,估计难度也就跟唤安国公府的那只大黄狗。

白檀也没有强求,她把手上的那串佛珠摘了下来。

佛珠有些大了,看着是男子的款式。珠子的木料不算好,是最普通不过的酸枝木,能静气安神。

递给商千寻。

“小将军,不要去苏南。药材什么的,明日我会禀明父亲,派安国公府的侍卫去寻。”白檀定定的看着他,“去南疆,南疆那边有人能保你平安。”

商千寻只是看着白檀,并没有伸手去接。

“小将军不必多虑。那些人和安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白檀的人,你孤身一人前往,自然不可能去投奔老将军的旧部,单凭你的实力立足并不现实。”

“我相信你有才华,也有能力,但在战场上你还需要保证自已每一个部下不会被人收买,在背后捅你的冷刀子,我也不想送出去半条命送出去的你,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最后的这句话成功的打动了商千寻,他当然可以死,死后还能落个马革裹尸还的好名声,但是他身上还有白檀的半条命。

想了想,他还是收下了那个木串珠。

南疆那边很好,足够危险,他留书一封,只要说明自已对白檀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当时点头答应下来,这桩婚事也是为了全了女儿家的颜面。

如今选择远走南疆,而且还去了最危险的一处,摆明了就是不战死不回朝。皇帝就算想要为难,也不会派人一路到南疆追杀就是了。

“小将军可是要好好的活着,南疆是我给自已留的最后一条路,就连父亲都不知道,这可是我打算在京城中混不下去时,改名换姓生活的去处。”

白檀用开玩笑的口吻和他说,此时也是为了让商千寻安心,间接告诉他安国公并没有拉拢他的心思。

“还是不妥。”商千寻不知道自已何德何能能够得到白檀如此厚待,也不愿意拿了她的‘退路’。

白檀却没有答应,“小将军,你以为你这次离开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你那么多兄弟还在等着你,若是你没能在战场上闯出来一些名声,你的兄弟们会成为什么呢?”

“被其他将军用来替亲兵赚功劳的踏脚石?还是因为商家一辈子默默无闻,受人打压,最后连死了都没有办法留下名字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