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筝蓦地睁开眼,奋力向上游水,想止住下坠的动势。
她不能死,她答应过母后要活下去......
就在水面上的光亮即将消失之时,一个俊秀的身影向她游来。
她心里一喜,以为是萧云祁。
可当人慢慢游近,才看清原来是璟王......
璟王看见她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在她快要脱力时揽住了她的腰身。
他慌张地低头,将自已的薄唇贴上了她的唇,为她渡气。
宁筝下意识地要推开他,但刚抬起手,手上的动作又顿住。
这样坚持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那个食言的人吗?
那个人与璟王并无不同,都是萧家子,既然是萧家子,那便只能是她的仇人......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璟王的水性极好,没多时,便带着宁筝游回到岸边。
知雨楼上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喝彩声。
她们原先在的那处雅间,窗棂边站着一个黛青色的修长身影,一双狭长的眸子落在璟王和宁筝身上,神色莫名。
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尤其是宁筝,本就薄如蝉翼的纱裙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
她头上的斗笠也在落水时遗失了,一张绝色姝容就这样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璟王也注意到了那些垂涎的视线,抬手将人往怀中拢了拢。
又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玲珑的曲线,快步离开了知雨楼。
楼外不知何时已停着一辆马车。
见璟王出来便动作利落地引着他上了车,隔绝了众人好奇的视线。
等宁筝再醒来时,入目便是璟王带着关切的温润的目光。
“筝儿,可有哪里不适?”萧云睿紧张地问道。
宁筝只觉五脏六腑移位般难受。
她并未开口。
一则是因为身子不适,二则是因为那些记忆来得太迅猛,她还没有好好消化.....
见她目光怔忪地盯着头顶的帷帐,璟王便不再逼问。
转而冲外间吩咐道:“拿姜茶来。”
不一会儿,宫婢便端来了姜茶。
婢子恭敬地说道:“殿下,奴来侍候姑娘吧。”
璟王却不允,从婢子手中接过姜茶,说道:“本王自已来,你退下吧。”
婢子低头称“是”,临走时还不忘偷偷地打量躺在璟王榻上的绝色丽姝。
璟王还从未带过旁的女子到行至宫中,一时间宫人们都暗戳戳地猜测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一直枯守与宁家大姑娘婚约的王爷,动了凡心。
知道宫里会有议论,萧云睿却并不提及宁筝的身份。
此刻也只尽着照顾她的本分,将人从榻上扶起,又拿出几个软枕垫在她的身后,一切收拾完毕,才将手中的姜茶递到她的唇边。
递给她之前,还细心地吹凉,唯恐烫伤了她。
宁筝冷眼看着璟王的动作。
从前她只觉得自已冒认了他青梅竹马的身份,对他不住,他的那些好,她并不能心安理得地领受。
而如今,却觉得这温柔妥帖的样子,十分的讽刺。
若是萧家顾及与阿筝的婚约,便不会不顾阿筝的安危,强行逼宫。
若是萧云睿念及与阿筝的情分,便不会放任她在外流落数年尝尽苦楚。
原本她们都可以有光明灿烂的一生,有所爱,有所依......
可这些全部都葬送在了萧家对权力的野心中......
还有谢家姨母......那么好的姨母,竟然也被当成棋子,白白地折损在宫中......
想到这,她强咬着牙才能止住牙齿的颤动。
璟王诧异的看着宁筝。
他还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淡漠克制的表情。
她应该是鲜活的。
或嗔或怒或惧,这些情绪从来都是发乎于心,从不会隐藏,怎么落水一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宁筝感受到璟王探究的视线。
她知晓此刻自已羽翼未丰,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若是想要萧家,想要萧冕付出代价,就必须一击即中。
毕竟现在,他们是上位者,而她,可以轻易被皇权碾压,揉碎......
这样想着,宁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说道:“多谢殿下又救我一命,就算以身相许也还不完殿下的救命之恩了。”
萧云睿的眸子一震。
她自从回到帝都,总是疏离有矩,还从未与他说过这般亲昵的话。
他脸上漾开一抹和煦的笑意,抚了抚少女的额角说道:“对我,筝儿任何时候都不必言谢。”
她没再言语,只轻轻地点点头。
然后小口地啜饮着手中的姜茶。
姜茶很暖,但顺着她的喉头流入肺腑,却激起一股寒凉。
她边饮茶边不着痕迹地思索着自已如今的处境。
宁家嫡女,和璟王未婚妻的身份,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她猜测,徐皇后将自已拘在宫中,应是前朝有了什么变故,一方面要示好宁无忌,一方面也是一种试探。
这倒给了她一些便宜行事的空间,比如找到玉玺。
当年,母后给的锦袋中,放着一张手绘图纸,指示的就是传国玉玺的所在。
她将大概的方位记在脑子里,然后便将图纸销毁了。
如果她想的不错,玉玺此时应还在皇宫之中。
但宫变时的大火烧了好些宫室,后来重建的有些形制和方位已经变化,还需要好好探查一番。
这事急不来,只能先顶着宁筝的身份,等待时机再细细筹谋。
只是,对不起阿筝......
想到那个替自已而死的挚友,她眸中的光有些黯然。
转而又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将来如何,不论发生何事,都会护住宁家,护住宋氏......
蓦地,寝殿门口传来萧云祁的声音:“皇弟真是比本王还会怜香惜玉啊,今日英雄救美的事迹传扬出去,满帝都待嫁的姑娘都要春心萌动了。”
宁筝的动作顿住。
捧着茶盏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萧云祁……阿羡……
她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愿相信,冲进皇宫举兵谋反的人,竟会是他的父亲。
那他呢?又是否知晓萧冕的图谋?
当年,他说要立正心,行正道,愿守护大胤王朝鼎盛,她便信他。
他说要随军征讨北狄,她等在玉兰花树下一整夜,只为守着花开,折一枝为他饯行。
她亲自送他出城,一身戎装的少年高头大马,唇角含笑地看着她,细长的星眸中几乎可以倒映出她的影子。
那一刻,她便在想,这世上再没有比他还好看的人……
大军开拔后,一去数月。
她便细数着与他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回忆,痴痴地等着。
每到盛夏,他便会陪她在金阳湖上钓鱼、钓虾。
春日里一起赏满宫的玉兰花。
到了秋日,就拾些枫叶做成签纸。
冬日则一起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在夜半无人时细细咀嚼着这些回忆,数着自已及笄的日子。
因为母后说,等到及笄礼后,阿羡从北地回来,父皇就会为他们赐婚。
她欢喜了许久……
可是,直到她仓惶逃离帝都,也没有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