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地发完毒誓,皇后脸上才露出欣慰之色。

皇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缎袋子放到公主手中,叮嘱道:“此物断不可落入叛军之手。”

公主懵懂地点头,继而又说道:“叛军不会轻易放走大殷公主,阿梨恐怕走不远......”

这时,一个带着颤声的娇柔的声音从玉兰花树后头响起:“殿下放心去,臣女留下......”

少女从花树后走出,杏目婉转,身形与公主有七八分相似。

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女:“阿筝?我不是让洪嬷嬷送你出宫了吗?你为何......”

少女走到公主身旁,勾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说道:“阿梨将我视作最好的朋友,我又怎么能舍你而去?”

公主的眼眶微红,当下又要流泪:“他们要的是父皇母后与我的命,阿筝快逃吧,就算被抓住,你是宁家嫡女,宁大人素有威望,他们不会杀你......”

少女浅笑着摇头,为公主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说道:“我自小被翁翁带在身边教养,六亲福薄,只有书籍相伴。府中姊妹无数,却直到进宫遇见公主,方知什么叫姊妹之亲,友人之爱,所以为公主,臣女愿意。”

少女的眸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脸上闪着与皇后一般无二的坚毅之色。

皇后不忍地别过脸去。

黑袍道人的眸光却亮了一瞬,说道:“如此甚好!萧冕那厮多疑,若是没寻着公主的尸首,想必不会罢休,老道有一不传秘术,可为宁家姑娘和公主换脸,换脸之后李代桃僵,便不会有人起疑。”

闻言,少女抢在公主前面,开口道:“有劳玄真国师,现在就开始吧!”

黑袍道人点点头,将二人带到树下坐定。

只见他咬破手指,滴血为阵,手中捻起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风云骤起,一团黑雾笼着阵眼正中的少女。

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响起,从少女头顶升起两股幽暗之气,一浓一淡交缠上升,又倏然被各自吸回体内,一切归于平静。

成功了......

还未等几人多言,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宫门处传来。

皇后的脸色骤变。

将顶着宁筝面容的公主推向玄真,低喝道:“走!记住母后的话!要活下去!”

皇后又将地上的火油尽数浇在树上而后点燃,并着前头叛军纵火势头,长宁宫的火越烧越大。

眼见着火舌将要把皇后与替她受死的少女吞噬,公主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奋力挣扎,意欲救人,实在难以……坐视至亲至爱之人去死……

玄真死死地拉住她,就在叛军冲进宫门的那一刻,将她从密道带离了长宁宫。

这些画面转瞬即逝。

宁筝感觉面颊湿润,下意识地抬手欲擦,猛然想起自已溺水,身体仍在下沉,已无法分辨脸上是泪还是水......

所以说,宫变那日死的不是公主......

而是她现在冒充的,宁家长房嫡女宁筝......

少女从树后走出时,她就看出来了,虽然少女面上还带着未长开的娇憨,但五官分明与自已的脸分毫不差。

谢羡让她冒名进入宁府,说此事非她不可,就是因为她与“宁筝”一般无二的脸吗?

然而世间,果真会有这般相似的面容吗?

宁筝的思绪一片混乱……

画面继续变换,竟然变成了她熟悉的那座破庙。

玄真和公主狼狈地逃进破庙,衣袍皆是破破烂烂的,似有刀劈剑砍过的痕迹。

玄真说道:“殿下,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乱世之中女子容颜过盛反而易招致灾祸,我这就为殿下隐去容颜......”

玄真顿了顿又补充道:“殿下还会渐渐忘记都城中发生的一切,忘记自已的身份,父母,来历......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话毕,捏了个诀,一滴指尖血落在公主额间。

下一秒,公主捂着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等她将手放下时,原本绝色丽姝面赫然遍布着蜈蚣一般的可怖疤痕.....

这张脸......

宁筝的心魂都剧烈地震颤了下。

这是......我......?

她无数次因为这张脸饿肚子,无数次因为这张脸受人唾弃,也无数次因为这张脸逃过男人的魔爪......所以她不会认错,那是她的脸......

她还只是阿丑时的脸......

所有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向她涌来。

曾经模糊的场景,梦魇的画面全都清晰了起来。

回忆的虚空正在被曾经的一幕幕填满......

长宁宫盛开的玉兰花,父皇送她的馋鱼灯,母后为她亲手熬的姜蜜水,谢家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顶的书斋,东市最好吃的牛乳菱粉香糕......

还有,宫门前,那个对她说“要陪她过生辰,看花开”的少年......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