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筝不知道詹初和楼岑在打什么哑谜。

她趁着众人的目光不在她身上,便偷偷地快速地瞄了谢羡一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她更疑惑了。

怎么瞧着阁主也是来泡汤的?

今日的谢羡,难得的束了发。

青灰色的外袍里穿着一件月白色单衣,眸中无波无澜,静静地看着詹初师徒二人。

宁筝在心中暗叹。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威仪天成,哪怕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不可冒犯。

哪知这时,谢羡忽然迈开步子向她走来。

宁筝慌忙行了一礼:“阁主。”

她紧张得差点忘了嬷嬷教给她动作要领。

谢羡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神色淡淡的,让宁筝很难将眼前的人与听水榭中暴虐的男人联系起来。

想到那一日,宁筝不由地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脖子。

瞥见她的小动作,谢羡的脚步迟滞了一瞬,继而又恢复正常,略过她径自往冷泉去了。

楼岑听师父这样说,心中实在矛盾。

他既不想让宁筝痛苦,又觉得此事实在不妥。

楼岑虽然只见过谢羡两面,却可以肯定,谢羡绝对不是那种,善心泛滥的人。

能让他突然施舍善心,那必定是因为他想得到的东西更多。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楼岑只能听从詹初的安排。

詹初走到宁筝面前。

眉目慈爱地冲她笑了笑,说道:“宁姑娘,待会儿你便入冷泉吧,老夫亲自为你施针。”

宁筝看了眼楼岑。

见他的脸色像抹了锅底灰一般黑,她心中疑惑。

宁筝不敢当着谢羡和詹初的面问,便点点头道:“有劳詹初先生了。”

谢羡已经先踏进了冷泉。

水中有怪石凸起,正好可以坐人。

他闭着眼睛,任由大半个身子没在水中,似乎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詹初示意宁筝下水。

宁筝看着水中的谢羡,脚步有些迟疑。

她怎么敢和阁主一起泡汤?

碧落说过阁主最爱洁净,像她这样红尘里翻滚惯的人会叫他嫌恶。

若是被他嫌恶……

宁筝感觉脖颈处忽的一紧,像被什么东西箍住似的。

那种胸腔里的空气被一寸寸榨干的感觉,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愣着做甚?下来。”

谢羡的声音蓦地响起。

他并未睁眼,只是听岸边没了动静,便猜到这女子又在怕他。

谢羡的话果然好使。

话音刚落地,宁筝便抬脚跨进了水中。

她心里是忐忑的,但看詹初和楼岑都在,便又安稳了许多,甚至大着胆子向谢羡靠近了些。

不过虽是说靠近,但两人之间仍隔着数米的距离。

待到詹初为宁筝施完针,宁筝才觉察到有丝丝的不妙。

明明泡在水中,却觉得身子开始发沉。

每一根骨头仿佛都被两条锁链插进骨髓里拉紧,一边下坠,一边开裂。

宁筝的额间不住地渗出冷汗。

汗水聚在一起形成豆大的汗珠从她额间滚落,隐没在泉水中。

这才是第一日……

楼岑不忍见她咬紧牙关硬撑的样子,便别过头去。

“你们都走。”谢羡隔着数米,清楚地看到宁筝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楼岑想留下,却被詹初硬生生地拖走。

“师父,你为何不让我留下?我怎么放心将阿筝交给他!”楼岑压低声音,质问詹初。

詹初叹了口气:“为师知道你担心宁姑娘,但你在那里反而坏事。我且问你,刚刚为何不敢看宁姑娘?”

“我——”楼岑不敢看,怕自已会忍不住替她结束这个痛苦的过程。

詹初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才刚开始,你便满心不忍,那到后面呢?你若一时心软,前功尽弃不说,火毒的反噬足以要了那姑娘的命。可阁主不同,他并不会因为宁姑娘痛苦便心软。”

是啊,谢羡不会心软。

楼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汩汩地冒着酸水。

没想到有时候,不心软也成了救命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