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突......
黑云中突然出现一双光眼，刺破前方的迷雾，霎时又转换方向朝游小池二人俯冲而来。
螺旋桨搅起的巨风把海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结实而密集地拍进俩人鼻腔里，游小池只觉得自已就要窒息了。
一架软梯垂了下来，正正好的落在俩人面前。米西亚一把抓住，另一只手将游小池托举起来，拼了命的往软梯上送。
“快上，米西亚！”游小池叫道。
在米西亚踏上软梯的同时，一道巨浪扑过来，将他们栖身的小甲板砸了个粉碎。
俩人紧抓着软梯，飞离海面的时候，借着直升机的灯光，他们看到了跃出海面的怪物，有长着巨型獠牙的魔鬼鱼，有烂穿了一半骨架，一直在哀嚎的鲸兽，有三个脑袋的巨型八爪鱼，有身上画着鬼画符的僧帽水母......
一个可怖的非同寻常的海洋世界。
俩人心有余悸地俯视了一阵儿，不约而同地看向被光明劈开的前方，那里究竟会是哪里？
飞机在一片黑化了的土地上放下俩人，他们同样不得不感受螺旋桨扇来的周围的浓烈气味，这一次有很刺鼻的化学试剂味，像84和洁厕灵混合后，能让人中毒的那种气味。
抬眼望去，这和刚才所处的黑色海域有什么区别？触目可及之处寸草不生，大地像被一场大火燎烧过，诡秘的黑色中还泛着丝丝白雾，只不过这雾，更像粉尘，很有颗粒感。
要说唯一一点不同，便是现在是脚踏实地而已。
“这太诡异了，半个人都没有。”米西亚说。他显然被这股蔓延的气味刺激得难受，两只手全捂在口鼻上。
游小池环视一圈，发现那架直升机落在离他们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似乎有人朝他们走过来。“那是人吗？”她自语道。
“什么？”米西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浓黑的雾气中，一个人形正往这边移动，但因他的脑袋部位形状实在是诡异，整体就像个直立行走的大蟋蟀。他们一时也不能判断走来的是不是人类。
游小池掏出刻刀，米西亚也从背包上解下兽骨。俩人呈防御姿势，亦步亦趋地往后退着。
待人冲破迷雾的妨碍，走进可视范围时，他们才发现这个大蟋蟀的影子，是因为他头上戴着的防毒面具。
“你们是从地下城跑出来的？不穿防护装备私出地下城，是很危险的事！”是男人的声音，语气非常不耐烦。
游小池猜测他所说的防护装备除了那个蟋蟀脑袋，还有类似于包裹在他竹竿样身材上的军绿色的连体皮肤衣。
“我理解你们想死的心情”，他又看了他们一眼，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但，但我们还是要怀抱希望。”。
“想死？呃，我们......”米西亚觉得应该解释一下，顺便让他答疑解惑，但那人扭头就往一片黑暗中走去，俩人不得不赶紧跟上。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他们能感觉到自已是一直在往坡下走，地势越来越低，直到他们走进一处山坳，那里的地面上有数不清的从地下伸出来的管子。一扇巨大的，跟冷库门差不多构造的钢体门，在他们面前闪着灰白的冷光。防毒男走过去，把掌心贴到了上面，回头命令似的要米西亚和游小池快些进入。
门开了很小的缝隙，在他们艰难挤进去之后，迅速而沉重的合上了，巨大的撞击声让米西亚吓得跳起来，回头去看时，发现门上写着一行字，“地下城青北区域集中中心。”
这座地下城好像建起来有些年头了，挨近大门的地方是个灰色拱形顶，再往里走像从瓶口走进了瓶肚，视野倒是开阔了不少，但是头顶和四周的墙体却多了些斑驳。
游小池注意到墙上一张不太显眼的引导图。
图上显示这是个如蚁穴般的地下城市，各个区域用不同颜色做出标识，五彩斑斓且破碎，让游小池想到了曾无聊时玩的填色游戏。
初来乍到的二人站在瓶口和瓶肚的交界处，被一片透明玻璃罩挡住，正茫然四顾间，看到领路人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止步。
他们停靠在玻璃门前，看到里面有不少人穿梭，有穿皮肤衣的，有穿常服的，可就连皮肤衣也分了好多种颜色，黑、灰、白、蓝、青草绿以及军绿。
领路人把“蟋蟀头”摘下，送进墙壁上一个隐藏的橱柜里，橱柜缝在粗糙的墙面上完美隐身，但整面墙上有个最突出的小红点，他伸手按下去，墙壁里的系统便开始了最单一的每日取样分析工作。
领路人随即走向玻璃门，在一侧的机械盘上操作了一阵，然后走回到两人身边，并排站立。游小池侧脸看过去，发现他双手高举，双腿岔开，一双手紧紧握拳，像在极力抵抗着什么，抓握两下后很快又松开。游小池虽是不得其解，但还是忙提醒米西亚照做。
几秒后，一片红光洒下来，耀得两人不由地眯起了眼睛，再两秒后，又是一片冰凉的雾气喷洒而出，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米西亚悔的肠子都绿了，刚才他隐约闻到一阵清幽的薄荷味，还猛嗅来着，现下倒好，整个鼻腔被灼烧一样的疼。
滴滴两声后，玻璃门缓缓打开。
三人踏步而入，领路人说了句，“回营穴区。”便走去墙面背后的操作台，进行每日巡查的记录和报告。
“蚁穴区？”米西亚愣了愣，“这该不会是一群地下蚁人吧。”
游小池白了他一眼，“他说的是营穴区。”
“都一样，反正不知道在哪。”米西亚四处张望，有人看到他们俩，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了。“我猜，我们就算找人问路，也是找不着的，不是，他们都躲什么呀？咱们不是一样的一个脑袋四条腿？”
米西亚正试着要随便逮着谁问问，却被游小池拉住了。
“米西亚，你看这里。”她指着墙面上的一张人体污染侵害说明。
米西亚念道：“暴露在辐射和化学污染的时间越长，人体所遭受到的损伤就越大，这不废话嘛，一级红斑，身体局部，括弧，多数是直接接触污染源的裸露皮肤，会出现红色丘疹样斑块，根据其病情进展也可进一步分为三级，A级无凸起瘙痒刺痛型红斑，B级凸起红斑，可伴有出血和破溃症状，C级腐烂型红斑......”
米西亚念不下去了。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米西亚看着旁边配着的相关病状展示照片，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恐怕是的。”游小池低头思索，她想到消毒间领路人的握拳，那股子让人感受到的对抗力，莫不就是来自于身体上的不痛快。
“你看这个，五级。”米西亚指着五级暴露的照片叫道。
照片上的人裸露全身，是位男性，关键部位也没有给打马赛克，因为着实没有必要。这人浑身血肉模糊，像极被剥去了皮肤的青蛙，柔软的深红色的血肉在他全身盛开。叫人不得不联想到一个词“皮开肉绽”。
他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眼睛半睁着，从他腐烂的面庞上，游小池还是看出了他极度的痛苦，是啊，已经这般模样，还一时半刻得不到一个痛快，头脑里竟也是无比清醒的，这可比七八九甚至十级那个当场毙命的人，还要痛苦千百倍。
“其实他的脑袋空了一半了。”米西亚看完简介说，“绷带不过是为了保护他那个半开的脑壳......”
“我们是五级？”游小池问。
“根据照片和介绍，是的，五级中的A级。”米西亚说，“咱们俩就像在血浆里来回打过滚一样，难怪乎别人都躲着走，也难怪蚂蚱头以为我们想死。”
“可这病不传人啊。”
“啧，可看上去多吓人呐。”
“米西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想办法找扇门离开。”
游小池四下看了看，狭长的走廊上诸多洞穴，没有一处是装了门的。
“嗯，可是目前来看，是有点难，这里明显没有木匠啊。”米西亚说。
也是，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则省。
“走吧，既来之则安之。”昏暗的声控灯，在他们背后一盏盏熄灭，游小池凭借记忆，带着米西亚往地图上的营穴区走去。
随着逐步深入，地图上的每一块区域逐渐在游小池的脑海中深刻起来。他们依次路过种植区，空气置换区，水处理中心，电力设备维修处，牲畜培养基地，医务区，文娱中心，学校，营养片发放（三餐）中心，水循环洗浴处，制造车间，御敌保卫科，政治处，遗体处理科，还有一个硕大的，几乎占据一整条蚁道的人类基因研究中心。
“只有这里有门！”米西亚低声提醒游小池。
这是一扇上半部玻璃下半部钢体的门，透过磨砂玻璃，游小池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忙碌的身影，似乎只有这里是灯火通明，地下城有限的储备电能，80%供给了这里。
可这里有人二十四小时轮岗看守，他们怀里的AK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往下走就是营穴区，集中住人的地方。每一条坑道的入口处都涌过来浓烈的腐臭味，在公共通道里上蹿下跳的汇合，复杂得令人作呕。
坑道一整面墙上挖了几百个两米见方的孔，从上至下，一层跟一层之间错落有致的分布，一共有三层，高处的住着个高或者灵活善动的年轻人，中间是妇人，下层是老人，两人一个孔洞，将将够栖下身。
而这样的隧道，差不多有五十多条。走到最后一条隧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地下两百米的深处，这边显然是慌乱中开凿出来的，还未及修缮完整，住的人也是稀稀拉拉，多数是些独居者，或者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一心等死的人。
俩人进入隧道后，身后跟进来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男人。这男人倘若能挺直腰身，他的身高应该是和米西亚相差无几，但他的背佝偻的厉害，肩胛骨高耸，像长了一对没毛的翅膀。他的头发又长又糙，覆住了整个额头，露出来的枯槁的脸黢黑，铺展不匀的地方通通盖满了干黄的斑块，极度营养不良的模样。
他跟了他们一路，只是他俩并没有察觉。
莫不是瘦柴男人盯上了俩人鼓鼓囊囊的背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