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情蛊
这次醒来,朝泠没有看到付白泽,身边床榻也是一片冰凉,似乎是自己的话真的伤到了他,让他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朝泠一直是冷眼旁观的态度,如今却意外的有些疑惑。
她一直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产生的感情,无非都是有所求,有所求所以才会欲求不满,不管是原主与原主母亲,还是付白泽对她,这样的感情,也是爱吗?爱是这样的吗?
没有人给她答案,连付白泽都胆小怯懦的不敢再进一步。更不用说系统。
愚蠢至极…毫无意义……
她以为今天一天这人都会躲起来,没成想中午他就出现了。
朝泠睁开眼,身体无比沉重,胃中也在翻山倒海,却又感不到饥饿,她刚要坐起身,旁边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扶她,她顿了一下,顺着坐起身来。
“吃点东西吧。”他声音有点干涩,往常悠扬宛若海妖的嗓音,此时却像是捻了沙砾,听着有些可怜。
朝泠避开他的搀扶,径自下床去到桌边,她视线触到那碟豆沙糕时有些迟缓,随后面色如常坐下。
同样的清粥小菜,口味有些淡,不知道是放的盐少了,还是她已经快要尝不出味道了…
她没有吃多少东西,因为对于现在的她,任何东西都是负担,她要用很长的时间去消化,付白泽一直站在她旁边,她能感觉到他忧心忡忡的视线,仿佛得病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她要死了,林书源在骗她,她以为结束这个世界,就可以救他出去,可是猜到第二世界男主身份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出不去了,有很多很多问题她没有弄明白,可是如果世界结束不是真的结束,那她从一开始做的事情就是错的,她不该去让对方喜欢她,她以为她死了以后,所有就回归正轨了。
林书源骗了她,她竟然也就轻易相信了…
世界想瞒着她什么……
她最头疼的是,等他离开这个世界,两个意识叠加,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喝药吧。”沉默了许久的人,去厨房端了一碗药过来,他抿着笑,将那碗药放到桌上,软了声音。
【药里有东西。】
“什么?”
【情蛊。】
朝泠缓缓抬头,将视线放到对方身上。
付白泽藏于袖中的手忍不住收缩,他面上一切如常,同样的细白的皮肤,殷红的唇,艳丽的笑,魅人的眼,好似勾人恶念的妖。
“他们到了是吗?”朝泠轻轻笑着,垂下眼,她看得出对方的紧张。
“他们找不到你的。”付白泽神色阴郁,谁要带走她,他就杀了谁。
朝泠手指划过碗沿,神色出奇柔和,“压力大吗?”
她被带走这么久,外面估计都乱成一锅粥了,付白泽早出晚归的,肯定不止是因为那枚玉佩,还因为他没办法摆脱东凌国世子这个名头,估计很头疼吧。
“只要你在,都不重要。”付白泽知道她不是在关心他,但他只能欺骗自己。
朝泠闻言笑容渐渐扩大。
“喝药吧。”付白泽再次提出。
“这样的爱,真的有意义吗?”朝泠看着墨黑的药汤,好似在自言自语。
付白泽瞳孔震颤,他手脚瞬间冰凉,呼吸停滞,像僵在原地一般。
“只要…你爱我…”哪怕是偷来的,哪怕是情蛊导致,哪怕都是假的…他真的,再也没法骗自己,她每次陌生冰冷的目光,话语,都仿佛在他心上开刀子,他真的,太想得到一点对方的爱意了…
朝泠端起碗。
【不能喝。】喝了还了得?宿主身子现在都比不上一个凡人,情蛊毒性巨大,迷惑人心智,绕是宿主再冷静,也抵不过这些阴毒之物。
“你说,爱是什么感觉?”朝泠却端着那碗药微微迷茫,为什么会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冒着所有风险,都只为了这一点点施舍?她有点好奇,爱一个人,真的心甘情愿做到这地步吗…
【系统不知道。】林博士只教会了它遵从宿主命令,帮助她完成任务,人的情感,它体会不到。
付白泽本以为她知道了,会唾弃他的自以为是,会厌恶他的龌龊心思,可他却眼睁睁看着她将那碗药喝尽,心脏突然就停了片刻,各种复杂的情感纷杂而至。
朝泠放下碗,抬头去看付白泽,逐渐感受到自己心脏在微微加速,原先只会觉得好看的人,现在却格外的耀眼,仿佛溜进屋内的阳光为他镀了柔光,只是看着对方,心中都禁不住柔和。
她抬手轻轻摁在心脏处,敛了眼眸去感受那不属于她的悸动,这感觉有点奇妙,情感被另一个人带动,有些失控,这情蛊发挥的真快…
付白泽喉结微动,他真的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刹那的失神,竟然会有些绮恋,只那一眼,就让他心尖颤动,他上前一步,张了张干涩的嘴。
朝泠感受了一会这奇怪的心情,从椅子上站起身,她放下手,慢慢抬头,看着对方无措的模样,竟然会觉得可爱,她眉头微蹙,又放开,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抱住他,撇了头靠在他肩颈处,听着对方比她还要激烈的心跳,仿佛在同她共鸣。
付白泽指尖都在发麻,他被抱着,像个木雕一样一动不敢动,他知道他最期盼的人就在他怀里,主动靠近他,可是他真的不敢相信,这过程进行的太快,就像一场美梦,她喝下了药,真的仿佛爱上他一样,会像他一样期待对方的触摸,会像他一样因为对方心动,他真的太高兴,太害怕…
“白泽,我还欠你一幅画。”朝泠抱着他缓缓开口,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打碎了所有冷漠。
付白泽一时间有些失声,他僵硬的点点头。
朝泠将镇纸压好,就像第一次为他作画一样,他身后依旧是满院的花,不过第一次他满是试探和紧张,如今却一刻也不愿意移开视线,第一次朝泠只有完成任务的按部就班,如今却看出了点不同的东西。
他背对着那些簇拥的花,却比花还要吸引她,如同从水禽中脱颖而出的仙鹤,遗世独立,一眼万年。
付白泽看着她逐渐被爱意柔情充满的眼,觉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他不愿意挪开眼,他真的好爱她的温柔,她的特殊对待,她的偏爱,她眼中终于有了自己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深邃,让他胆颤到红了眼,他真的等了太久太久…
朝泠画只画了一半,见对方想要哭的模样,连忙放下笔绕过桌子去到他身边,她皱着眉为他抹去眼泪,生怕用力一些会弄疼了他,“不哭了,不要哭了。”
付白泽抬头看着她,边哭边笑,一把将人抱住,用力到要揉碎在骨子里。
“哭什么啊?”朝泠被他带的往前挪了一步,感受到怀里人的不安和慌乱,她有些心疼,伸手摸摸他的头。
“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他的肮脏手段,对不起他竟然会因为偷来的爱而感到高兴,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药是我自己喝的,不怪你。”朝泠莞尔,她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没有怪他的意思,事实上,这种感觉她觉得很有趣,她也想看看,爱一个人,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朝泠安抚好了他,为他做完剩下的画,他看过后,笑的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两幅画他都看过,只有这一副,是带了感情的,他让朝泠也坐下。
朝泠笑眼和煦的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绘到一旁。
朝泠的身影他早就描绘过不知多少遍,熟记于心深入骨髓,他只是想无时无刻看着她,会让他心安,他很快的画好,如同以前一样的笔触细腻饱含情绪,两个人的身影依偎,像一对璧人,眉眼间那情思如出一辙。
他将画挂进屋里,出门时看到朝泠去摸梅花未开的花苞,他扬起笑,快走几步,将斗篷披在她身上。
朝泠回过头看看他,伸手盖在他手上,“陪我走走吧。”
“好。”付白泽沉醉于她的声音目光,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朝泠与他拉着手,离开这里,越走越远,她体力不支,走不快,累了就同他原地歇一会,休息好了就继续在这山脉闲逛,山林中有挥不去雾气,像小精灵一样,点在手背上微微湿凉。
两人在太阳下山前回到那处山头,朝泠拉着他不想回家,她想去看晚霞。
付白泽自然从她,将自己外袍铺在地上,和她相依而坐。
“自己来东凌,是不是很害怕?”她还记得对方是个爱哭鬼。
“怕,我怕你不要我了。”付白泽抓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你恨我吗?”朝泠转过头看他。
“原本恨,可我更想见到你,所以除了见到你,其余都不重要。”付白泽与她对视,肆无忌惮诉说心中的情愫。
“对不起。”朝泠有些内疚,声音低了一些,对方的恐惧,让她心中难安。
“可你现在在我身边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只要你还愿意看我,你不需要对不起。”付白泽一直很想要对方的道歉,告诉他之前送自己走是错的,可事到如今,他却根本不舍得她的低落,他不舍得对方愧疚,他在东凌国过得不好,但是一切和现在比都无足轻重,他终于等到了不是吗。
对不起…朝泠静静看着他,轻轻笑开,她心脏有点疼,密密麻麻像是被啃噬一样的疼,是情蛊在发挥作用了。
半天的路程,让朝泠身心疲惫,她一边在自责心疼,一边又在强制自己清醒,她喝了几口粥,便去休息,在她闭上眼后,旁边人下了床,轻手轻脚离开了屋子。
朝泠想,他应该是去处理事情了,今天一天都陪在她身边,应该是把所有事情都推了,朝泠摸了摸身旁还带余温的枕头,静静想,原来喜欢一个人,会不舍…
她闭上眼,进到黑暗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服下了情蛊,付白泽执念减少,她竟然没有梦到小白泽,也没有去到第二世界,世界像是放过她一样,让她睡了很久很久,一夜无梦。
她醒来时,付白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靠在她身边等她醒过来。
“早。”朝泠睁开眼就是对方含了笑意的眼眸,她一愣,心中泛起涟漪,缓缓笑开。
“…早。”付白泽掩下眼底的苦涩,现在已经是午后一个时辰了,她睡的越来越久了,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朝泠将手搭在他手上,由他搀着起身,靠在床边看着他,伸手轻轻触碰他眼下青黑,“一晚上没睡吗?”
“我没事。”付白泽抬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摇头。
“若是累了,就不要坚持了。”朝泠眼中漫过担忧,心疼他这两边跑。
“我不累,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付白泽笑容一下就淡了,他眼眸蕴上黑气,语气平静偏执。
“好。”朝泠不在意他的突然发怒,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不是小孩了。”付白泽有点不满,但没有制止她。
“当年我不告而别,你是不是在怨我?”朝泠眼前有片刻的晃神,她不再梦到,不是他的执念不在了,而是当年就是这样戛然而止吧,他很聪明,边恒能发现的事,身为另一个世界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此话一出,原本冷静的付白泽,所有伪装全部崩塌,他眼睫不住颤抖,水汽弥漫,莫大的委屈和控诉浮上心头,他上前抱住对方,语气苦涩又按耐激动,“所以你回来了,我知道你是回来找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我等了好久好久,你再也没回来过,我以为,我以为是那些人请的巫师真的赶走了你,我以为,是我害了你…”
泠…这个字,他写了无数遍,甚至问过她她的名字,她的回答,是在否认这个名字,所以他没有再问,前因后果他都不在乎,只要她回来,只要她还记得,只要他还有机会…
“你是真的爱哭。”朝泠压下了眉眼,不厌其烦的安抚他,原来喜欢一个人,对方难受,自己也会跟着难受…
“我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付白泽睁着眼止不住眼泪。
他们说母妃是他克死的,他没有哭,因为那个人除了生下他,他连见都没见过,父皇迁怒于他,也忌惮他,纵容所有人去欺凌他,他也不会哭,那个人跟他母妃一样,不过是个陌生人,他不在乎,他谁都不在乎…可朝泠不一样,这人关心人的方式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她会给他最安全的怀抱,会放纵他的无理取闹,他从来都不想这么脆弱,可是他根本无法改变自己在她面前的坦诚相待,委屈,可怜,受伤,这些他从来看不上眼的手段,却是最好用,最有效可以在她这里达成目的的。
再心疼他一点,再在乎他一点,就像他只有对方一样,把所有注意都放在他身上,他愿意不停的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