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无爱
她毫不意外自己回到那个宫殿,她看着满池荷花,发现是自己上次离开的地方,复活点?
她哪都不想去,她不想承认是因为付白泽临走时那个悲伤到极点的样子让自己有些难安,但是她不想再看到那个小白泽,所以她不得不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都可以,她想看看能不能出皇宫。
她找着宫门,却非常不幸的碰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对方发现她后就朝这边跑过来,朝泠将人定在原地。
付白泽双眼通红,固执的看着她,小脸上满是委屈,还带着伤,一看就是被欺负了。
朝泠散开禁制,被小孩抱住腰,她无奈的仰头。
“怎么又受伤了?”朝泠抬起他下巴左右端详。
“他们骂我,我没有理他们,他们就拿石头扔我。”付白泽一点也不隐瞒,打着小报告。
朝泠眯了眯眼,这群孩子想必是报复上次她拿石头丢人,真是不要命了,她最讨厌别人动她护的人。
“带我去。”朝泠拍拍他的头,将他脸上的伤治好。
付白泽非常乖巧的点头,感觉到脸上刺痛的地方已经不再疼痛,他抬头看着她。
朝泠坐在假山上,目光放在书房里读书的几个少年身上,眸光微变。
几人看着手中的书脱离控制缓缓飘浮,都傻眼了,一瞬间联想起几天前闹鬼的传闻,慌张起身,那书就跟长了眼一样追着他们打,把书房弄的一片慌乱,连教书先生都愣在原地,看着这些平日端庄稳重的皇亲国戚被诡异的文房四宝打的到处逃窜。
“啊!别打了!”领头的那个少年是之前带头欺负小孩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位分不差的皇子,被追着打出了书房。
朝泠将人全赶到湖边推了下去,那些飘起来的物件才全部砸在了他们脸上。
“救人啊!愣着干嘛呢!”太监宫女们一派慌乱,招呼着人下去救人。
朝泠没有在那里多看,带着躲在一边的小孩离开现场。
小孩只一味看着她,他喜欢对方的维护。
小孩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都没有贴身照顾的人,他住的地方也是一座空荡的宫殿,是他母妃的寝宫,他出生时,他母亲难产而死,没多久,十四皇子也死了,他们把这些都怪在他头上,哪怕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听着谩骂和嫌弃长大,有宫女可怜他,会带些吃的给他,但是久而久之,就不再管他了,没人教他读书写字,没人教他礼义廉耻,只教会了他,冷漠。
他是没有资格去书房的,那里的人自诩清高,不喜欢他这个灾星。
“小孩,想学写字吗?”朝泠想起来在公主府里,付白泽是喜欢看书的,但他现在大字不识几个,以后怎么当反派?
“想。”付白泽点头。
朝泠去搞了套笔墨纸砚,让小孩写自己会写的字。
小孩连笔都不太会拿,只歪歪扭扭写下一个白字。
朝泠伸手调整他握笔的姿势,带着他在纸上写他的名字。
付白泽抬头看看她,眼中思绪纷乱,垂眸由那只手带着他动笔,纸上的字遒劲有力,又自由不受拘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楷体,跟本人一样,独一无二。
朝泠松开手,让小孩自己练习,她没教过人,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教起,所以随便找了几本书,让他自己看,遇到不会的再来找她。
“你叫什么名字?”付白泽已经可以熟练的写自己的名字,他看了她一会,突然问道。
“泠。”朝泠想了想。
付白泽眨了眨眼。
朝泠拿过他的笔,在纸上写出那个字,又把笔递还给他。
“为什么是泠?”付白泽没有见过这个字,他好奇她的一切。
“没有为什么。”朝泠面无表情看着那个字,因为零,从来没存在过,就像那人说的,她的存在无人知晓。
朝泠见他写了好一会,光那个泠字就快写完了几张纸,比他自己的名字写的还要多,她手撑在桌子上,掀了眼皮去看他,“你饿吗?”
付白泽停下笔,抿着嘴看她,他脸上向来没什么情绪,比长大的他还要沉默,但朝泠好像能从他脸上读出些东西。
“走,吃东西。”朝泠站起身。
小孩从桌后绕过去,动了动手指没有抓上去,她说别人看不到她,他抓着她,会被人当成疯子。
他其实不太在意,反正本来就没人在乎他,不过他不想有人发现对方的存在,就这样他一个人知道就很好。
朝泠让小孩在膳房外藏好,她直接从正门进去,看了看厨房里的东西,这些人奢靡享乐,少两盘菜他们发现不了,她动动手指,凌空浮起两盘菜,还有一叠豆沙糕,然后往外走,临了又折回身,找了个食盒放好,让食盒跟着她走。
带着小孩偷偷回到殿里,小孩接过那个食盒,把东西拿出来。
朝泠撑着头看他从一开始的小口吃饭到后来放开,眼神一瞥,操纵着旁边的水壶倒了杯水,然后放到他旁边。
付白泽悄咪咪瞅她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吃相吓到她了,吃的越来越慢。
“我要走了。”朝泠垂眼看着他,以为他是吃饱了。
“你去哪?你还回来吗?”付白泽放下了手中的豆沙糕,紧张的看着她。
“会吧。”朝泠伸手看着自己指尖变得透明,感觉怪怪的。
付白泽咬着唇,眼前的人不像他,她表情淡漠,没有一丝留恋,来去他都控制不了,只能眼睁睁等着对方消失,再等着对方下一次出现,他不喜欢这种无力感,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的人已经完全不见了,他愣了一会,低头看着手里的豆沙糕,他见其他皇子嫔妃吃过这个,自己还是头一次吃,有点甜,但是很好吃…
朝泠睁开眼,怀里果然多个人影,是走了一天的付白泽,外头已经暗了,她还闻到了饭菜香味,估计他是回来给她做饭,却见她已经睡着了吧…
她其实并不想这样对他的,她跟他无冤无仇,这人最想要的,不过是她的一点怜爱,可对她来说,却是她缺失的东西,她无奈对方太重的情感,也知道对方的患得患失,就是因为这种感情太过善意,才让她束手无策,如果对方恨她,杀她,她倒可以没有负担的反击。
朝泠叹了口气,同样抚平对方的不安,将手放到他背上慢慢安抚着,他瘦了,比离开公主府时要瘦许多,在公主府时,她总让他穿浅色,纯净的颜色,衬得对方也软绵,像在尘世被护的很好的谪仙,如今却日日见他穿深色,那些衣服深沉暗淡,让他穿出别样的风采,那张脸撑的起任何衣服,不过像堕入凡尘的魔,更让人心疼罢了。
朝泠等他安稳下来,也闭上眼进到下一个梦。
她没有看到在她睡着后,重新醒来的付白泽目光清明的注视她。
付白泽什么也没做,只是将手抱得更紧,他目光复杂,却永远逃不过眼前人产生的漩涡,这几天他一直在梦到以前的事情,包括那个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人,他其实有所猜想,从第一次梦到就有这种猜想,朝泠和那人太相像,虽然长相有些微不同,但感觉却是完全一样的,他还记得朝泠不是真正的嘉禾公主,几乎是在见到对方第一次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所以那把匕首根本没有致命,哪怕他已经恨嘉禾到了极致,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令人难以置信,可他不觉得,他觉得是上天可怜他,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拥有的机会,他知道对方是在逼他放她走,可他要怎么放手,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固执的朝着前方走下去,他还能做什么…
泪水从眼眶滑落,他将人抱紧,又不敢弄疼了她,他愿意在泥沼中挣扎,甘愿沉沦,也可以接受她的冷言冷语,只要还能留下她就好…
朝泠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药味,她侧过身去,闭上眼继续休息,每次醒过来,她都能再深刻的认知到这具身体的惨败,像一朵马上要凋零的花,除了发出微弱的信号,什么都做不了,她真的好累,浑身都在疼。
她又睡过去,再醒来时,天色都暗了,天边有些泛红,是夕阳将落。
她强撑着坐起身,看了眼窗外,忍不住咳嗽起来,还好这次没有咳出血,她换了身衣服,桌上的菜还是热的,连药都换了一碗,他是回来看过了,她竟然没听到,真是没救了。
她打开门,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脸庞,吹淡了浓厚的花香,她出了屋子,朝外面走去,沿着之前走过的路,来到那处山崖,她把垫子扔到地上,然后坐上去,抱了膝盖看着夕阳。
这太阳有点大,烧红了半边天,一层一层过渡,像掺了玫瑰的橙汁,香甜却又酸涩…
付白泽回到屋里时没发现对方的身影,心脏一下沉进了谷底,他大脑空白,各种消极情绪涌上来,他像疯了一样到处找着,最后才在她去过的地方找到她,他喉结滚动,心中还有未平息的慌乱,他想冲过去抱住她,但是却又知道她的排斥,只能停在原地,默默看着她。
那个身影孤寂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连晚霞都照不透她的寂静,她浑身都是刺,拒绝所有人靠近,伤着对方,也弄伤自己,她一直在流血,却从未察觉,也从来没在乎过,她真的好冷漠,劝退所有人的温暖,抱着一身的伤独自前行…
付白泽眼中满是心疼,他知道对方不需要他去保护,也不需要他可怜,她从来都很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人都忘了她的脆弱,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还眷恋这个世界的美景,又怎么会拒绝别人的靠近,她的过去,她的来处,他都不知道,可就像她不介意一样,他也同样只是想陪着她,为她疗伤,为她做一切他可以做的事…
“找到了吗?”朝泠听他在后面站了很久,轻轻开口。
付白泽朝她走过去。
“你找不到了。”朝泠扯了扯嘴角。
“我会找到的。”付白泽声音哑涩,却固执,他站在她旁边,低着头看她。
“你心悦我?”朝泠缓慢的眨着眼。
“我爱你。”付白泽却说出另一个答案,他爱她,就像植物生长不能没有水,这爱意早就根深蒂固了。
“爱?”朝泠眼神有些迷茫,她动了动脖子,仰头去看他,“什么是爱?”
“爱是为了你,我甘愿放弃一切。”付白泽蹲下身,微微笑着,边说边去牵她的手,见她没有抗拒,他眼底跃出小小的喜意,郑重地将那只手搁置胸口处,“也是你注视我时,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朝泠视线跟着他往下移,看着自己的手在他胸口衣襟处与暗色布料对比鲜明,又抬起头直直望进他眼里,琥珀般的瞳眸被霞光染成金色,那里幽幽流传着许多情绪,却唯独只有自己的脸颊映在他眼中,他眼中易碎的光芒,全部给了她,毫无保留。
“可我不爱你。”朝泠勾了笑,她不爱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爱。
“我知道。”付白泽依旧在笑,却比哭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心在抽搐,在喧嚣着抓着他的灵魂,他固执的看着她,却依旧情不自禁收紧了手。
“你知道,就不该自欺欺人,更不该让我讨厌你。”朝泠抽出手,站起身,不再看身后那个无力的背影。
他知道,可他走不出来,如果代价是失去她,那他宁愿她永远讨厌他…
朝泠离开后,连晚霞也不在了,他站在黑暗里,像是走在空荡的街,寂静又空洞。
朝泠满心茫然,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外人,把自己搞的狼狈,她救他,不过是因为屠霍的屡次挑衅,她也确实不想看到对方受伤,可她不认为这是爱,朴玉山站在那里,她也会救,难道她都爱吗?这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事。
朝泠很累,身体机能运转缓慢,如果他抓住她的手,会发现如冰块一样冷,除了能喘气,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朝泠躺到床上,几乎是刚闭上眼就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