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交叉
朝泠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自己怀里的人,对方不知何时回来的,她睡得沉,竟然毫无察觉,此时那张俊秀的脸庞比她脸色好不到哪里去,紧闭的眉眼不住颤动,说明对方睡得绝不安稳,他一只手缩在身前,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很没安全感的躺在她身边。
朝泠伸手覆在他紧闭的双眼前,这才感觉到对方逐渐平稳下来。
她动了动身子,让自己的脸避开对方炙热的鼻息。
“系统。”
【在的,宿主。】
“那个梦……”
【那是反派的童年。】
“为什么我会梦到?”
【系统也不知道,但是系统猜测,应该是反派的能量波动,他执念太大,才会将宿主拉进了梦中。】
…是吗。
朝泠眼底一片幽黑,没有再继续询问。
朝泠再次低头,对方已经不再颤抖,却依旧紧皱眉头。
她放下搭在他面前的手,动作小心的从他怀中扯出来,翻过身背对他,闭上眼重新睡去。
————
直到天晚,付白泽才回到那个“家”,他并不承认的家,他神情冷漠的站在门口,心中十分不愿面对屋里的人,那个占了对方身体,却完全不同的人…
从那天对方昏迷,他才发现对方右腹部那几乎穿透的枪伤,鲜血跟不要钱一样疯狂涌出,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即将要失去对方的念头吞噬着理智,他立马就想去叫救护车,但是对方拉着他不让他去,他知道他们的现状,只要去了医院,就可能被抓,但他没有办法,被抓也好,被继续困在那个小黑屋也好,他不想对方死,他真的好害怕…
可是只犹豫了那么几分钟,对方却又睁开了眼,连伤口都在愈合,他以为是对方终于找回了能力,这才醒了过来,他做梦也想不到是世界的自动弥补,可他再迟钝再无措,也在对方睁开眼时一瞬间冷静下来,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清晰的知道,这不是那个人…
他朝她发怒,发狂的让对方把人还给他,却除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再找不到一丝熟悉感,除了这张脸,这个人跟那人毫无相似,她就像个普通人,用他最熟知的恐惧和排斥一次一次凌迟自己的心…
付白泽紧握着拳,眼神淬着冰,他曾经最不愿去的学校,现在反而是逃离对方的最好去处,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好像有着所有记忆,却代替对方照顾他,知道钱放在哪里,知道他爱吃甜食,知道他怕雷声。
可他不需要,他不需要这个人的温柔,每次看到她,内心就只有被欺骗的厌恶和委屈。
但他还是打开了门,以为门内会是灯火通明的模样,那人在这半个月学会了做饭,每次都会做好了饭等他回来,他从来没理过她,他不离开,是还抱着对方会回来的期望,却一点也不想看到她。
可是屋内是安静的黑暗,也没有任何饭菜香味,他心中突然跳了跳,有种别样的预感,他犹豫着踏进屋里,心中在狂跳,迟缓又急切的寻找那个身影。
朝泠无奈又无语,不是说好了是给她放假吗,如今两个世界穿插着来,她连睡觉都并不安稳,面对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她实在是疲于应对,甚至有点不想再看到这张脸,可她并不能去怪系统,因为是她杀了蛮族王,这样的结果也应该承受下来。
但是……
【原主和宿主性格不同,所以……】系统有点尴尬,宿主莫名去到一世界反派童年是它没有预料到的,它有点子心绪,这样好像,更累了……
所以马甲掉了是吗?
朝泠轻轻哼笑一声,一个烂摊子不够,还有第二个。
【对不起……】系统有些愧疚,语气都低落不少。
朝泠摇摇头,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实在无意埋怨系统。
她正喝水,听到门口响动,还没放下水杯,急促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接着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量从背后拥住,差点被撞的把还没咽下去的水咳出去。
“你干什么?”朝泠皱皱眉,放下水杯。
“你去哪了…你怎么才回来…”付白泽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巨大的情绪将自己淹没,他红了眼,声音颤抖带着哽咽,失而复得的心情太复杂,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单薄的抱着她,再也不想撒手。
“这不是回来了?”朝泠怎么解释,她说她去了另一个世界?感觉到身后那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身影,她等着对方平静下来。
“不要再丢下我了,求你了…不要再离开了,我都听话,我乖乖上学,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求你了…”付白泽真的太想念这个怀抱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定了,每天,每日每夜,燥怒的心都在喧嚣着想要崩溃发狂,如果这个肮脏的世界没有她,那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朝泠保证不了,她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付白泽没得到回答,内心再次不安,他缓缓松开手,等着对方转过身看他,他抬眼看着对方平静的双眸,声音干涩,“你还会离开,对吗?”
朝泠没有说话,用沉默肯定他。
“…那你还会回来吗?”付白泽瞳孔轻颤,心脏想被揉碎了一般,疼痛四处蔓延。
“也许。”朝泠想应该会的,她总会来到这个世界。
“那你一定记得回来。”付白泽笑的难看,他上前抱住对方,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条竭泽的鱼,只能无助的对她寻求安慰。
朝泠犹豫着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将人推开。
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她暂时还不知道是怎么换算的。
小孩比之前还要粘人,得寸进尺的一步不离,连学校都不想去,他说自己已经学完了高一的课程,想要跳级,朝泠想了想,给他买了许多的课本,既然要跳级,那就一次多跳些,所以她给学校请了假,让小孩自己在家学习。
付白泽乐得不去学校,他趴在茶几上做题,旁边是跟以前一样,无聊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朝泠,他看看她,在她视线转过来时扬起一个笑容,又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低下头做题。
他沉迷于现在的虚像,哪怕不知道明天睁开眼对方还在不在,但这片刻的安宁也让他迷醉,他相信对方是会回来的,他等得起,他还小,等他长大,总有办法将对方锁在身边。
朝泠看着厨房里笨拙的洗菜切菜的人,不知是该担心厨房中的碗碟还是一直笨手笨脚的付白泽。
厨房里竟然会有新鲜的蔬菜,是朝泠从来没想过的,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不过照付白泽的意思,是原主平常做饭,因为原主是会感觉到饥饿的,他心情好就吃点,心情不好就饿着,原主害怕他,他也讨厌原主,两个人就像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
“真的不出去吃?”朝泠看着对方一边看菜谱一边准备食材,有点担忧自己是否能吃上一顿正常饭菜。
“我想跟姐姐单独待着。”付白泽摇头,对方的担心他很受用,但是他确实不想出去,就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很好。
朝泠见他固执,也没办法,她是无所谓。
不过付白泽做的很稳,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他怕如果他伤到手,对方会强制带他出去吃饭。
朝泠见他要去端菜,眸色微变,那些菜碟平稳的浮起,从对方手中脱离,然后径直往餐桌上飘去。
付白泽在刹那惊吓后,就明白过来,看着对方已经转身去了餐桌,他忍不住笑笑,对方总是冷着脸默默的关心,可爱又傲娇。
不过看到浮起的盘子,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浴室的事,脸上有些发烫。
朝泠奇怪的看看他通红的耳朵,他目光躲闪不跟她对视。
付白泽咬着筷子紧张的看着对方把菜送进嘴里,心中没底。
“还好。”朝泠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她嚼着嘴里的菜,在他不安的注视下,才作出评价。
其实还可以,就是不太好吃。
付白泽松了口气,他同样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然后孟德尔皱起了眉。
太甜了…
他抬头看向朝泠,却见对方跟感觉不到的一样从容夹着菜,他抿抿嘴,说不出什么心情,只是弯了弯眼。
着实有点甜,吃多了齁的慌,所以菜剩了大半,付白泽去收拾碗筷。
朝泠本来想回沙发,却想起什么跟着去了厨房,靠在门边等着他刷碗。
付白泽有些不解,之后反应过来,心中一片柔软,她还记得。
朝泠接过他手里的碗,抬手放进壁橱里,然后去洗了手。
朝泠联系了吴绍,对方显现了极大的热情,表示她可以随时来接单子,朝泠告诉他她要等小孩升了学以后有时间再去,毕竟现在不缺钱花,吴绍对于她之前解决他一个大麻烦心存感激,所以同意了。
所以朝泠带他去买了很多衣服,剪了过长的头发,又顺着他带他买了菜,买了糖果。
回到家时,朝泠感觉到自己意识的剥离,她看看忙碌着洗衣服的那个背影,放松身体仰头靠在沙发上。
付白泽似有所感,手中动作一顿,眼中光芒尽数褪去,眼眶瞬间红了一片,他扭头看了看窗外耀眼的阳光。
————
朝泠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怀中的人不见去向,她复又闭了闭眼,感觉这觉睡了跟没睡一样,她撑着床塌起身,视线偏移时看到桌上放的东西。
下了床,朝桌边走去,那是一碟蜜饯和一碗粥,一些小笼包,还有一碗药。
朝泠端起那碗药,直接从窗口倒了出去,老郎中开的方子,本来就是普通补身子的药,喝不喝都没什么大碍,她当然不想受这罪。
洗过漱,坐在桌前,简单喝了点粥,吃了点包子,她站起身去院中转了转。
昨天去看过了,这山上确实没有可以往外走的路,而且云深他们也还没到这里,所以她才没跑,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身子,跑了也会被抓回来,何必白费那个力气。
她坐在亭中看着那些花朵在风中飘摇,带着花香的风吹过脸颊,非常舒适,像远离了所有喧闹,朝泠闭了眼,靠在柱子上。
半梦半醒间,一件带了热气的衣服披在了自己身上,朝泠懒得睁眼。
“外面天凉,回去吧。”付白泽眼中一片柔情,搂着她坐到她旁边。
“这不像你,我昨天那样说你,你如今还来找罪受。”朝泠睁开眼,面上云淡风轻。
“我给你带了杏仁酥。”付白泽眼睫微颤,眼睑微红,没听到一样,薄唇扯出一个笑容。
“我不爱甜食。”朝泠抬眼看向他,唇间吐出几个字。
“没关系,不爱吃就扔掉,我再给你带别的。”付白泽心中抽痛,她不爱吃,所以当初让他去买杏仁酥,只是想支开他,他其实知道的,只是忍不住对她的冷漠难受。
“不用了。”朝泠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禁挪开视线,“你送我离开,比什么都好。”
“朝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除了这个。”付白泽指尖掐进了手心里,缓解他快要窒息的愤怒。
“别让我看见你。”朝泠站起身,任由那件衣袍滑落在地,沾上了土,再难上身。
“…好。”付白泽沉默了一会,才哑涩的答应了她,他想去拉她的手,被她甩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眼中寂灭,直到看不到那个身影,才低下头伸手,明明是十分简单的动作,他却觉得异常艰难,他把衣服捡起来,拍打上面的灰尘,然后折好放在腿上。
满院的风,与他毫无干系,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他也一直不在乎,只不过现在想抓住点什么,让自己不要那么痛苦。
付白泽说到做到,他做好了饭,端到了屋里,都没有多留,就离开了这里。
朝泠见桌上只有一碗主食,就知道他是真的在履行诺言,哪怕他最后投来的目光是在期盼自己挽留。
但她没有,她是将死的人,也是个只爱自己的人,或许曾因为愧疚做过一些她不能理解的事,但是都不重要。
她感觉自己的虚弱,连吃饭都是一种折磨,她躺回床上,只是片刻时间,便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