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殿下在上(37)
白芷与其余婢女光打理头发就用了半个时辰,三千青丝盘的一丝不苟,都有些勒头皮,朝泠坐直了身子瞥眼瞅见婢女手中托的金丝楠木托盘,上面摆了各种珠钗配饰,金灿灿的晃人眼。
白芷放下木梳,招手让一人过来,拿了一支镂空金丝镶玛瑙的金雀钗,在朝泠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就找准了位置慢慢插上去,朝泠顿感脑袋一沉,她眼睁睁看着白芷把众多发饰挑三拣四的往她头上撂,直到两支翡翠嵌白玉坠滴珠步摇各自插好,白芷才满意的让婢女们下去,换了端服饰的人来。
镜中的人敷粉抹脂,头上还戴了价值连城头饰,该说不说,原主长得好看,但只与她有五六分相似,原主有一双丹凤眼,画远山眉稍显凌厉,色白的双唇点了口脂,描绘自然,素白的面颊也略略铺了胭脂,有了几分气色,而盘簪鬓发间更是富贵逼人,美人如斯,确实姿容绝代,朝泠在现实世界中很少化妆,不过原主美的古色古香,与她的长相还是有些不同的。
白芷手艺是可以的,这么多簪钗挤在头上却不显凌乱,反而衬得朝泠脸色都好了许多,除了重点确实没什么挑的。
“手艺很好。”朝泠打眼看见白芷那兴高采烈意满自得的样子,由衷夸赞。
“谢殿下夸奖!不过也是殿下生的好看,旁人是比不得的,等去了宫里,肯定要让其他夫人公主自惭形秽的。”白芷得了夸奖心生欢喜,兴冲冲说道。
她记得她去的好像不是选美比赛吧…朝泠唇边轻笑。
“殿下,这块玉佩要不要戴上啊?”白芷从下人那里将那块玄鱼玉佩拿起来,她手边还有一块,竟是一对玉佩。
“收起来吧。”朝泠眼都没眨,转开视线,平静的说道。
“咚…咚…咚…”外头传来不太清晰的敲钟声。
“呀,是罄楼在催了!殿下,咱们得快些了。”白芷望了眼窗户,连忙让下人把衣服拿过来。
朝泠被她扶着起身,伸展手臂被白芷伺候着套了一层又一层,她伸手去系脖颈处的金玉扣子,白芷则帮她戴上最后的盘月缂银丝云肩,又转到她身后将身后云肩飘带整理好。
“走吧。”朝泠搁下双手虚虚拢于袖中。
公主府马车慢悠悠驶向宫门,中途与多驾马车都对上,但却毫不相让,反而宁愿是擦边而过也要把人得罪全。
“这人怎么回事,这么蛮不讲理!”赶车的马夫吓得勒了下马,险险让路。
车内礼部尚书夫人撩了下帘子朝外边观望,见到那招摇过市的马车行头,皱了下眉,这嘉禾公主可真是越来越胡闹,前几日还传她性子收敛不少,甚至一手好箭术,怕也只是谣言罢了。
尚书夫人心中讥笑,放下帘子,端坐烟罗软垫上,闭目养神。
清武门外聚集了众多小姐夫人,个个衣着华贵,身边无不带着丫鬟小厮,她们小声谈笑,没半点严肃风气,根本看不出来是来参加如此肃穆的濯身日,她们都是朝廷命臣家室,却态度轻慢,个个打扮艳丽。
朝泠观于此,才终于知道为什么白芷要这般繁重的收拾,如今环珮华服加身,也不过是比她们富贵些,竟不显得突兀,末代的北朝,仿若日渐衰落的大唐,奢靡之风成性根本不分场合…
自公主府的马车停在清武门前,就已经招了众人注意,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偷偷将视线放在朝泠这边。
要比富贵,没人能比上朝泠这一身,她由白芷扶下车,耳边步摇步步作响,令她也快不了脚步,她耳力甚好,能听到她们私下的讨论声音,还有瞬间不友善的目光,她缓步走向人堆处,神色平和,目不斜视。
阮馨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心中有些别扭,她只知嘉禾公主长相好,怎么如今看,竟是比她姑姑还要好看?!
“朝泠!”
朝泠脚步一顿,侧目去寻这呼唤,与阮馨欣目光对上,阮馨欣提了裙子风风火火过来。
“往日见你你趾高气昂的样子令人生恶,没想到如今打扮起来这么好看啊?”阮馨欣眼神发亮的上下审视她,好像在看什么稀奇玩意。
“我们殿下天生丽质,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白芷差点以为阮馨欣是过来干架的,现在听她破天荒夸奖,颇为骄傲的抬着下巴冷哼,“不过阮姑娘,我们殿下千金之躯,你怎么能这般不知礼数直呼我们殿下名讳!”
“哦呦呦,你家殿下~你家殿下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吵吵什么?”阮馨欣说话十分阴阳怪气,她就是看不惯白芷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白芷气急,刚要与她理论。
“呦,我道是谁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原来是我们嘉禾公主啊?那本夫人就不稀奇了。”绵软好听的声音总带些挖苦,硬生生插进来。
几人扭头看去,入目是摇了羽扇,身披烟罗紫长褙子,内搭霜色立领长袄的美貌妇人,绑着倭堕髻,耳坠南红珍珠坠子,步履端正,虽面上稍显年纪,但仍旧风韵犹存,这一身华气,比得上宫里娘娘。
尚书夫人的到来,分走了大半注意,有些与她相识的太太小姐也随之附上去声声艳赞尚书夫人今日着装。
尚书夫人听惯了这些恭维,这几月祭祀典礼,准备活动可都是她家老爷负责的,这一时风光无限,自然惹人眼红,她难掩轻慢的朝朝泠看过去,想找她冲撞马车的麻烦。
朝泠只含笑睨着她,看她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模样,并不与她争吵。
“你竟然不气?”阮馨欣自是看不上这些巴结讨好的人,这些人嘴上一套背地一套,都不如朝泠来的真实,她略略瞅了一眼,就扭头去看朝泠的表情,惊奇的挑眉。
“气,能怎么样呢?”朝泠挑唇,这镇安将军家的姑娘倒是有意思,一边挑事一边靠近,方才站在那里也不去与人攀谈。
“你怕不是真坏了脑子吧?你先前可是直接就让人动手的。”阮馨欣听她这么问跟见了鬼一样瞪着她。
“打人只是些皮肉苦,还惹得自己一身臊。”朝泠轻飘飘说道,随手压了下被风吹起的云肩飘带。
“…你疯了。”阮馨欣双唇张张合合,最后皮笑肉不笑的吐出几个字。
尚书夫人终于听够了恭维,她轻轻拿羽扇拨开身旁的人,步伐轻缓朝朝泠她们这边走。
“嘉禾公主,您可是蹭了我的马车呢,怎么能如此莽撞无理呢?您可是我们北朝唯一不出阁就立府的公主呢,您不该稳重端庄些,不要落了面子啊,惹人笑话。”她说着吃吃笑出声来,惹的几个面上清和的太太也一同发笑。
“你什么身份?”朝泠不恼不怒,只视线似笑非笑从下而上扫视她,那目光倒是不带什么蔑视,但就让人觉得不适。
尚书夫人表情一僵,笑容扭曲了几分,“本夫人是朝廷正二品官员夫人,也是从小瞧着公主长大的长辈呢。”
“你哪来的资格用这种语气同本殿讲话,是要爬到皇室头上吗。”朝泠语出惊人,这么严重的事情她像是说些乐子,轰的尚书夫人眼前发黑。
“你胡说!”尚书夫人心跳慌了慌,呵斥她。
“管好你的嘴,不然也没必要留着了。”朝泠懒得与她争论,她这一身不便于行动,由白芷扶着转身,朝清武门走去。
尚书夫人在她身后气的面颊通红,咬着唇怨毒的盯着朝泠的背影,身边与她交好的夫人来劝慰她,也有看戏的人暗暗嘲讽。
阮馨欣嗤笑一声,也不惜得再看,她贴近朝泠。
“几天不见,公主真是越来越威风了。”
“多谢夸奖。”朝泠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下她的话,步伐缓慢又平稳。
阮馨欣笑了笑,这个朝泠,倒是有那么点公主样子了,比之前有意思多了。
“参见嘉禾公主。”守在清武门前的侍卫远远便瞧见了这边的吵闹,但他们职责在守好清武门,也不去插手,此时看到朝泠,这才垂头让开了路,嘉禾公主,从来都是格外优待,她来了,这门也就打开了。
“瞧见没,人家是备受恩宠的公主,你跟她较什么劲,疯狗咬人可不管你是谁,你让着她点吧。”华夫人在旁边给尚书夫人顺气,眼神轻蔑。
“本夫人是二品官员的正妻,她一个病根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竟然如此嚣张!”尚书咬牙切齿道,那姣好的面容都快要扭曲。
“祸从口出,夫人,不要自乱阵脚。”华夫人瞧不上尚书夫人这等小家子气,可她夫君还仰仗她做事,她只能小声提醒她。
尚书夫人瞟她一眼,沉下脸色,整理好自己的衣装,抚了下鬓间步摇,被华夫人搀扶着随众人往宫里走。
女眷们与官人们从不同的宫门入宫,她们梳洗打扮要迟一步,与惠贵妃请过安后,随贵妃一同去往崇央宫。
“姐姐!”清甜喜悦的声音从朝泠身后传来,引得众人侧目。
贵妃含笑瞥了一眼,转过头继续与阮馨欣交谈,她这位侄女,可是许久未见了,从她及笄礼后就再未见过了。
岑靖茹从朝泠身后冒出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她,“二姐姐,前几日进宫怎么没来找小茹啊?”
“没时间。”朝泠笑容清疏,偏头看着她。
“听说二姐姐晕倒了,姐姐可还好?”岑靖茹笑眼盈盈,面容娇憨,一双柳眉弯弯,杏眼清澈盈秋水,唇似樱桃红,娇艳欲滴,看着就是一副可人模样。
“自然。”朝泠唇边噙着笑,扫过岑靖茹娇柔的面颊,心中有几分打量。
“二姐姐没事就好,小茹听到二姐姐晕倒,可是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淑妃娘娘又住的远,我连打听都没法打听。”岑靖茹这话不知是有心无意,似乎在说淑妃住的偏僻不受宠,又像在关心朝泠的身体,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身后几个权重大臣的夫人们能听到的。
朝泠笑意不变,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走的缓慢。
岑靖茹没等到朝泠接她的话,暗自皱眉,她这个姐姐最是听不得别人挑衅,往常直接就发火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她咬了咬唇,又突然记起嘴上涂了口脂,只能抿嘴笑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亦步亦趋跟在朝泠身边。
岑靖茹身材娇小,与朝泠差了一个脑袋,也不是她那般令人惊艳的长相,哪怕对方穿了一身暗色衣服,也压不住本身的气度风华,以前只会让人觉得三公主娇美令人怜爱,二公主的美高贵却空洞,如今却隐隐被人压了一头!
岑靖茹心中暗恨,突然凑近朝泠想去拉她的手,被躲过,她直接一个踉跄就要往前倒,心里做好了要给朝泠扣帽子的准备,但她的打算落了空,朝泠眼疾手快的扽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拽回原地。
“三公主没事吧?”
“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几个夫人过来关心她,没看到她面容扭曲的那一瞬,她被朝泠抓住的地方疼的她差点喊出声来。
“二姐姐,我不过是想同你亲近,你为何要这般对我?”岑靖茹瘪嘴,一双杏眼瞬间红润,泫然欲泣,控诉的看着朝泠。
“嘉禾公主,她可是你的妹妹,你不该这样落她面子的。”她这样子瞬间勾起几位夫人的怜悯之心,她们本来就不喜欢朝泠。
“三公主,您说什么呢?明明是您非要去扯我家殿下的衣服,现在还怪我家殿下不让你扯了?”白芷瞬间看不下去,面色不忿的瞪着岑靖茹。
“出什么事了?”贵妃与阮馨欣走的快,此时感觉不对也回过头去看她们,身边有下人给她解释,“喧闹什么,不要误了时辰。”
“是,娘娘。”几人偃旗息鼓,恭敬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朝泠与贵妃对视一眼,微低眼帘算是承了好意,贵妃笑意不明,回过头继续朝前走着,阮馨欣挽着贵妃的胳膊,打量了几眼岑靖茹,讥笑着转回头。
白芷朝岑靖茹冷哼一声,稳稳当当扶着朝泠跟着走,朝泠走在贵妃身后几步,压着别人的脚步,也打乱了她们想去攀谈的意图。
“二姐姐,小茹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怪小茹。”岑靖茹眼底是阴毒,抬头又是笑意盎然的模样,轻快的走到朝泠身边。
“本殿这身衣服,比你命都金贵,本殿没有兴致陪你玩过家家,你如果再来招惹,疼的就不止胳膊了。”朝泠如同威胁的话语从她头顶传进耳朵里,平静轻缓的声音钻到岑靖茹脑子里,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瞳孔骤缩,愣在原地,直到朝泠离她越来越远,她才找回了呼吸,身边贴身宫女扶住她,小声询问她。
岑靖茹却看着朝泠的背影,眼神中带着惊骇,像在看什么恐怖的东西,她深深陷入恐惧中,朝泠的话与以前跳脚气急的话不同,她说话的时候,就照应一样,她是真的感觉头在痛,像是有人在割她的脑壳,她呼吸急促的远远走在人群里,不敢再次上前。
大臣们已经早早落座,身体端正的跪在神像面前,身旁的垫子有为自家女眷准备的,女眷们到场,各自寻了位置跪下,不管心中揣了什么心思,面上都是恭顺的。
公主与贵妃身份不便,她们额外有房间,此时各自被引到房间里。
朝泠站在屋里,这屋子摆设简单,除了幕帘下端坐的神像,就是一张垫子,和茶几桌椅。
朝泠没有打算跪它,门外有监视的太监,她直接让系统去屏蔽他,自己走到旁边坐下。
【宿主,你要看看反派近况吗?那边情况不太好。】
朝泠眨眨眼,把神游的思绪收回来,这几天,付白泽的黑化值一路飙升,维持在六十左右,想也知道他是恨惨了自己。
“威胁生命?”朝泠只关心是否关乎生命安全,是否会打断她计划。
【那倒不是。】系统呐呐道。
“那就不必了。”她没有心情看,付白泽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等到了雾灵山,她会再帮他一次,剩下的就是他自己该走的路了。
“十王子,您好歹吃点吧,这都三天了,您再不吃东西我们怎么跟贵妃交代啊。”仲仓急的掉头发,他把熬的稀烂的米粥放到付白泽身边,劝说着。
靠在树旁少年安静又落寞,仿佛失了魂一般,他对仲仓的话置若罔闻,只捏着手中的簪子,双眼空洞的盯着手里的发簪,呼吸十分浅薄,就像个精致的木偶,空有美貌,却失了灵魂。
“王子,您再怎么看也回不去的,您不要再想她了!”仲仓良好的耐心终于告罄,他猛的伸手夺过付白泽手里的玉簪,朝远处丢去。
付白泽骤然惊醒,手中突然落空,他随之窒息,心脏如坠冰窖,他连看都没看仲仓一眼,起身的往玉簪丢失的方向追去,但他没有那么多力气,这几天只喝了些水吊命,半点吃食未进,他体力早就透支,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细小的石子磕破了皮,他顾不上疼痛,只一味爬起来朝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