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殿下在上(26)
“那就请公子拿好了。”朝泠动作漫不经心,缓缓拉弓搭箭,箭头直直瞄向了怔在原地的阮莫林。
阮莫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瞪着朝泠,十分确信那箭先瞄向的是他的脑袋!
阮莫林把那枚扳指举到一边,尽量离自己远远的,几乎他刚做好动作,朝泠的箭就离了弦,一阵劲风划过他的耳朵,巨大的力道令他根本拿不住扳指,裹了软布的箭头带着那枚戒指飞速前行,眨眼间就钉在了背后的墙上。
阮莫林表情空白的顺着看去,那支箭稳稳的扎在墙上,哪怕包了软布也几乎将那木板扎透,而那枚戒指根本没留个全尸,碎成了几块掉在地上。
这么大的力道,别说戒指,如果真的射在自己身上,怕是他都死透了!
阮莫林心中怒气冲天,指尖被震得微微发麻,不敢置信的转过头看向朝泠。
“不好意思,把少爷彩头弄坏了,不过既然本就是给我的,想必阮少爷也不会介意的。”朝泠扯开嘴角回他一个笑容,把弓扔还给了老板。
“姑娘,好箭术…”这几个字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阮莫林面色难看,但还勉强维持冷静,他还真该庆幸朝泠技术好,不至于废了他的手…
阮莫林调整好情绪,眸色暗了下去,他盯着朝泠,嘉禾公主可是个废柴,这般锋芒毕露,难道是淑妃授意?可目的又是什么…
“少爷安然无恙着实让草民松口气,这位姑娘箭艺高超,这玉佩,便赠予姑娘了。”老板连忙出来打圆场,将军府小少爷不好惹,这姑娘出手这般利落张狂,恐怕也非平常人,不过是块玉佩,就当破财消灾了。
“哼,方意,我们走!”阮莫林眯了眯双眸,眸中冷光乍现。
“等等。”朝泠拿过玉佩,出声留住他。
阮莫林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看她。
“干什么?”语气极其不耐烦。
但还没等他问完,一个东西便朝他迎面砸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伸手抓过来,却看到是那块玉佩,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拧眉看过去。
“两清了。”朝泠却扬唇笑道,话说完便拉着付白泽离开了。
阮莫林张了张嘴,却赶不上她离开的速度,看着两人相依相随的背影,他面上逐渐沉寂下来,张扬的笑意收敛,只有锐利星眸中逐渐深思的漠色。
“少爷…”身边小厮见他许久不回神,轻声提醒着。
阮莫林瞥他一眼,又看看二人离开的方向,最终收起了玉佩,也转过身朝相反方向离开了。
嘁,两不两清,是他说了算。
这场闹剧结束太快,没有腥风血雨也没有针锋相对,看似柔弱的姑娘利落的结束挑战,一向仗势欺人的小少爷也没有为难对方,真是十分怪异的和谐。
陆洲身在暗处,将一切看在眼中,清眸扫了眼阮莫林方向,他轻轻笑起,无奈摇头。
还真是招人,怎么就谁都喜欢呢?
竞争压力也太大了些……
“为什么把玉佩给他?”付白泽心里还惦记那块玉佩,不是真的惦记玉佩,而是在意她给阮莫林这件事。
“那枚戒指抵好几块玉佩了,落人口舌总是不好。”朝泠解释道。
“当真?”付白泽依旧存疑,那个阮莫林看着居心不良的样子,意气风发的少年许多女子都喜欢,也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正对朝泠胃口。
“当真。”朝泠许下保证,她将阮莫林视作合作伙伴,她说过,也许有一天会还他一个人情,那一天就要不远了。
“我信你。”付白泽笑容柔软,眼神依赖,哪怕心里再咆哮着想要撕碎一切觊觎他珍宝的敌人,面上却也是依旧白白净净的。
“我们也去放孔明灯吧?”朝泠抚了抚他垂在身侧的头发,抬头看他。
付白泽点头应下,他还有许多困惑未解,但与她相比,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只要她在身边就好,他会安静的,会慢慢等她。
“陆公子也要跟着吗?”朝泠十分满意他这么听话,撇头问跟个移动摄像头一样杵在一旁的陆洲。
“自然。”陆洲脸皮极厚,竟然也就笑着应了下来,一点没觉得自己吃了一路狗粮。
付白泽烦腻的瞥他一眼,眉头紧锁,抓住朝泠的手腕,“为什么要带他?”
“因为有些事,还需要他去做。”朝泠微微垂着眼,扭动手腕抽了出来,在他立马沉下的视线中牵住他的手。
付白泽被她拉住手,目光又安静了下去,他喜欢朝泠这样毫不遮掩的偏爱,不去掩饰,坦坦荡荡的牵他的手,他想要宣示主权,将这份珍宝藏在身下,怀中,心里,谁都不可以触碰窥探。
陆洲唇角噙着笑意,淡淡瞟了眼二人交握的的手,又若有所思将视线放到朝泠身上。
局内人看不清真相,只一味沉沦,可他看得清楚,两方交缠,一方却是清醒且疏离的,情爱似乎从不存在她眼中,可他即便知道,却始终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白芷去喊了宋知雪,她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几人登上攀月楼,攀月楼是北城中最佳的观赏地点,视野开阔,也是最好的放云灯的地方,因为不必担心灯会勾到房檐树枝。
“哇,白薇你快看,那边有人放河灯!”宋知雪趴在栏杆上探出去大半个身子,把白薇吓的心惊肉跳,揪着宋知雪衣裳不肯放手。
“姑娘,您小心些别摔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
“姑娘,您下来吧!”
“还真是个跳脱的性子,不像个大家闺秀。”陆洲啧啧称奇。
“你也不像个大家公子。”朝泠意有所指的给他一个眼神,脸皮这么厚,真好意思说别人。
“非也非也,我是觉得这位姑娘不惧世俗眼光,着实清新脱俗,陆某可没有诋毁之意。”陆洲轻笑道。
付白泽脸色却在二人对话中越来越不好看,他将人扯到自己这边,拉离了陆洲,强势的,警告的看着陆洲。
他这眼神太凶狠,好像陆洲是什么豺狼虎豹一般,所以毫不收敛的释放恶意。
陆洲识趣的不再开口,笑吟吟的与他对望,与付白泽阴骛的风格不同,陆洲是典型的那种令人一眼万年的翩翩贵公子,倜傥风流又糅杂着纯净灵性,活似山林中化了形的鹿仙,那双眼虽时刻计量着却依旧清透。是智性恋人最爱的类型。
朝泠默默观察陆洲,不发一语。
“姑娘为什么这样看陆某呢?”陆洲笑意宴宴的看向朝泠,琥珀般浅淡的眸在黑夜尤为深邃,宫灯盏盏耀目,光芒在他眸中明明灭灭摇曳,他容颜绝美,更不似凡人。
朝泠唇边含笑,纤长的眼睫掩下眸中打量,她声音轻缓,牵住付白泽安抚他的情绪,转过身去看楼外光景,“若是先生喜欢,现在还有机会。”
陆洲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挑眉,“姑娘说的哪里话,陆某同宋姑娘萍水相逢,自是不会存这样的心。”
朝泠对此不置可否,“先生不后悔就好。”
“自是不会。”陆洲觉得好笑,若是说喜欢,他跟宋知雪的相处时间还没有跟朝泠长,他又不是滥情之人,怎会见一个喜欢一个?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陆洲的话没有再等来回应,朝泠也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争论,喜不喜欢只要不影响她的事情,她都随意,她马上要把宋知雪送到吴煜府中,在此之前,陆洲还有机会去表明心意,若是之后再跟她说喜欢宋知雪,要同吴煜扯上关系,那她不会留情。
“你不开心吗?”付白泽原本是在敌视陆洲,在他眼中,陆洲就像个开了屏的孔雀,不仅穿的像个浪荡公子,连说话做事都让他看不顺眼,尤其他还总爱跟朝泠搭话,跟在他俩身后甩都甩不掉。
但是,现在气氛突然沉下来,他又开始关心朝泠的情绪。
“不要想太多,今天大好日子,我怎么会不高兴?”朝泠轻笑,侧过头看他,又摸了把他垂在身前的长发。
可……他的感觉不是这样说的。
付白泽抓住她的手,微微低着头注视她,狭长眼眸注满深情,又掩藏着无数愁思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助的看着眼前人。
他没有来得及再说话,采买云灯的白芷一行人正好回来,打断了他。
“主子,孔明灯买回来了!”白芷手上空空,反而是白伏跟在后面抱了五六个孔明灯。
宋知雪闻言飞快跳下踮脚台,去挑灯。
“愿子归期,携风而来…”宋知雪皱着眉头小声念叨,“白伏,你这挑的也太随便了吧,这么不吉利。”
“诶呦,这可不是我挑的,老板那里就剩这几个了,我就全拿来了。”白伏立马否认,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愿来日长长,花开无悔。”宋知雪翻找心仪的愿纸,喜笑颜开的抽出来。
“姑娘,这,不合礼数,应该是殿下先选才对。”白伏为难道。
“无妨。”朝泠倒不介意,她从不信这些祈愿,若真能事事如愿,又怎会有诸多疾苦,不过是个念想,至少,在这个世界,这些祈求,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小气鬼。”宋知雪朝白伏做鬼脸,然后拉着白薇去放灯。
付白泽却不想最后落得那个愿君归期,他从那叠灯笼中挑了一个,折回身看她,明明是从上而下的视线,却像极了仰望。
“朝暮不依长相思,白首不离长相守…”朝泠挑了笑意,看不出是讽刺,还是期盼,“好。”
付白泽得了她的应允,眉头阴云才算拨开,他笑意缱绻,眸中情感浓烈。
朝泠却没有抬头,说她胆怯也罢,无情也好,她真的不愿受他这样毫不保留的情意,反正也是注定要辜负的。
那盏“归期”最终还是落在陆洲手中,他低头看了看这纸糊的云灯,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那两人。
他面上永远云淡风轻,总用局外人的视角看着这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悲剧,他一直想看清朝泠的气运,想看清她的命数,想看看前路为何,但是迷雾重重,滞涩难行,留给他的,只有无力感。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明白,就像此刻他不明白此时心中的苦闷为何,他与朝泠不过是几面之缘,却频频被她扰了心神,就在片刻前,他立足在川流不息的人海,耳边喧闹种种,却仿佛只有他能看到相拥的两人…只有他孤寂无依……
几人一同点了灯,其他人也相继放飞了孔明灯,那一盏盏点着暖黄色烛光的灯笼,带着世间最纯挚的祈愿,渐行渐远,千百盏孔明灯从北城各处徐徐升空,如同载满美好寄托的繁星,纷纷奔赴天际。
“嘭!”夜空中炸出硕大的烟花,孔明灯上的字样忽明忽暗,人群中发出惊呼。
攀月楼高挑,那烟花几乎与楼上平齐,视觉冲击巨大,一丛一丛烟花接连绽放,映衬着四周彩灯,令人眼花缭乱。
烟花在付白泽眼中盛开,却只有那么一瞬间惊艳,他立刻看向一旁的朝泠,心中不知不觉越发柔软,他不知此时他的眼神极尽温柔,也不知道朝泠此刻只是看着烟花发呆,她已经听到了系统的提醒,提醒她男主就在楼下。
时间过得真快,细数下来,其实也没干几件事,就像这些烟花,短暂的不够一段圆满回忆,她能为付白泽做的,也终于到了最后的终点。
“白薇,我们下去看她们放河灯!”宋知雪是个待不住的性子,看了一会儿烟花,又发现人流在往下涌,她也兴奋的跃跃欲试。
她的声音扯回了朝泠放空的目光,见她征询的眼神,朝泠心中暗叹剧情的强大。
只是将人约出来,女主便会心有灵犀的想下楼,果然是逃不掉的宿命。
朝泠喊来白芷,“白芷,你带着白伏也随她去。”
“是。”白芷知道她的意思,没有多做犹豫。
余光里几人离开攀月楼,陆洲观察着朝泠的表情,想看她会不会有半分迟疑,但她神情一直从容,送走了宋知雪,接着就对付白泽开口。
“白泽,我有话要对陆公子说。”朝泠垂眸轻言道。
“你跟他有什么话可说?”付白泽蓦然将眉头拧在一起,不解问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刚才瞧见西方街有卖杏仁酥的,你去买些来吧。”朝泠却不让步,她不去看付白泽的眼神,只盯着楼下攒动的人群。
吴煜站的远,似乎不愿同人接触,不往人多的地方去,男主容貌自是数一数二的,身姿挺拔,银冠盘发,与她不一样的是,她因为寒症总是离不开厚重的披风,可吴煜只穿了简简单单的月白衣衫,布料上的暗纹在彩灯照耀下闪烁着盈盈光辉,衬得人仙气十足,连面上淡然疏离的神情都像极了遗世独立的谪仙。
他似乎是察觉到楼上的注视,也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朝泠视线悠悠落在他身上。
付白泽依旧不愿意离开,他心中不安,巨大的不安,似乎行将踏错就会坠入深渊般的提心吊胆。
“我从不愿强迫你,就这一次。”朝泠闭了闭眼,转过身牵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