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白泽大惊之下立即倾身去抓那张画,却依旧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吹落湖面。

朝泠侧过头看向湖面,神色平常。

那边白伏他们乱成一团,几人跑到湖边巴巴看着那张画,有人想下水去捞,有人捡了树枝想勾住它,但是那张画浸了水却下沉的十分快。

亭中异常安静,付白泽心底慌乱,眼前发黑,他回过头小心的去观察朝泠的表情,这一看,却令他忍不住皱眉。

她神色淡然,好像那张画无足轻重。

“你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朝泠冷眼瞧着岸边他们手忙脚乱的去打捞那张画,闹出的动静吸引了许多人聚集。

“为什么?”付白泽声音有些哑,他心情复杂,视线停在对方轻笑的唇边。

“有人说,祁灵山有山神,在祁灵山留下所想之人的物什画像,若山神给予回应,会庇他一世安康。”

“怎么算回应?”付白泽心口因为她的话有些酸胀,声音不禁柔和下去。

“传言罢了。”朝泠却哼笑出声,她扭头与他对视,语调缓慢,“无论有没有,我都会护你安康,但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保证往后会爱惜自己,再不能有轻生念头。”

付白泽呼吸一滞,直直望进她眼中,她永远都那般冷静,从不曾失态,步步为营,一次次触动他的内心,她好像从不在意他如何想她,只一味将最好的东西给他,明明目光清明从不曾有他的身影,可注视着他的时候却独独剩他,让他无时不迷茫…

付白泽轻笑,不知不觉中已经撤下所有防备,他伸手与她双手交握,声音轻柔却坚定,“好。”

“快看!那是什么?”岸边有人惊呼,招来许多人注意。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四周掉落的花瓣被串起一般挨个跃起,随着风的方向逐渐上扬,从几十米外越聚越多,片片花瓣描绘出风的形状,在空中肆意飘扬,模样好似仙子献舞,踮着脚尖向湖中行迹,这阵风惊艳到众人,也因为它的靠拢吓到一些人,后退间掉落水中,迸溅巨大的水花。

朝泠扯过付白泽,躲过溅到亭中的湖水,那风好像寻到乐子,此时在包围着凉亭不断旋转,花瓣撒落在亭中,沾染上两人的衣衫,仿若加冕,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便散开撒在了湖水上。

朝泠拢眉伸手拍打掉身上的花瓣。

“这算奇迹吗?”身后付白泽发出闷笑声,朝泠斜眼去瞅他,头上却骤然落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四面都是山谷所以才会卷起风……朝泠本想解释,却见他笑的十分开怀,她眸光闪烁,最终还是沉默下去。

“还从没见过你这般狼狈。”付白泽边笑边替她拿走头上的花瓣。

“我从水里被捞上来的时候,你是第一个看见的。”朝泠慢悠悠回他一句,果然他动作一僵。

“是吗,我不记得了。”付白泽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否认。

朝泠拍打袖子。

“最后问一遍,你可愿意跟宋知雪一同离开。”

“我不喜欢这个问题。”付白泽蹙眉,他紧了紧手,似是发泄一般捏了捏她的手,为什么总是他把和宋知雪绑在一起,自他看清心意,不,他从一开始就只当对方是妹妹,从来没有逾矩,她这样毫不遮掩的推阻,又让他觉得对方根本不在意他,他不喜欢,他真的不喜欢。

“那是…嘉禾公主吗?”

“好像是,她旁边是谁啊?”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对方也再一次拒绝,朝泠撇眼看去,松开了付白泽的手,率先离开了凉亭。

“殿下,那画…”白伏跑过来,有些愧疚,怕被责罚,害怕的小声说道。

“回吧。”朝泠经过他,径直朝前走。

付白泽在身后跟着,心情怪异,面色沉重的看着她的背影,以往每次都是看着她离去,这次却格外让他感到烦躁…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引来对方轻瞥,却没被甩开,他内心小小雀跃了一下,与她贴近,将所有的窥视弃之身后。

一直到了下山的路,付白泽也没松手,朝泠看他,他只笑,语气无辜,“路滑。”

这个回答拙劣,朝泠却不愿多事,她已经问过三遍,不会再有第四遍,不愿一起走,那便逐个送走吧。

朝泠眯了眯眼,任由他拉着自己,步伐小心,慢慢带着他往山下走。

马车中一片寂静,那道视线却灼热的过分,朝泠无奈的睁开眼,“怎么了?”

“你说补偿我,如今却是都不愿我看你吗?”付白泽失望的垂眼。

朝泠同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回过头。

付白泽勾唇,朝泠总让他觉得有种反差感,他退她就进,他主动了,反而她就不自在,看着冷静自在,却意外的可爱。

“这个给你。”朝泠从一旁的暗格中拿出来一个长盒,递给付白泽。

付白泽接过,在她默许的目光下打开盒子,是一支兰花玉簪…

“这玉料是南国给嘉禾公主生辰的贺礼,她不爱这种颜色,便搁到了库房,我让人刻了簪子。”朝泠从不惜这些东西,况且东西全送出去都算是给原主积阴德。

“还有一把匕首,比你的那把,要锋利不少。”

付白泽依言掀开簪子下的隔层,果然看到一把银色匕首,刀鞘刻了龙飞凤舞的花纹,状似一只老虎。

他笑容一僵,心中有种怪异感,他抬眼观察了一下朝泠的表情,却一无所获,他喉咙有些干,“为什么,是虎纹?”

“白虎寓意吉祥。”朝泠视线扫了一眼盒子中精美的匕首,语气淡淡的。

付白泽艰难的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笑着抬头,将玉簪递给她,“替我戴上。”

“现在?”朝泠挑眉,看他点头,便伸手拿过那支簪子,在他注视下,抽掉原本的发饰,将玉簪推了进去。

付白泽悄声看着朝泠,视线停留在她右眼下眼睑上的那颗痣上,默默出神。

朝泠脸上一直很干净,没有斑,没有坑坑洼洼,唯有颗痣,长在眼睑下,像一滴泫然欲泣的泪,勾人又冰冷,这人连痣都这么会长。

朝泠抽身想要离开,手腕却被付白泽捉住,她只能低头看他,这才发现二人距离太近,她这一低头简直是鼻尖对鼻尖,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

付白泽喉结微动,目光逐渐流连,从眸间一路下移,直到朝泠涂了口脂的唇,他身体轻晃想要凑近。

朝泠却猛然撤离,连带着收回了手。

付白泽眼神随她躲避骤然暗淡,微张的双唇也重新合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朝泠。

朝泠不语,对他投来的视线置若罔闻,这便是攻心的麻烦地方…

话虽这么说,可那视线太过失落,委屈的攥紧人心。

但朝泠一直自诩是个冷心冷清的人,并不会为任何事物动摇,也不允许她动摇,她或许会纵容他,但主动权一定要在自己手中。

付白泽眼瞅着她执拗的不看他,双手不断收紧,他目光微沉,努力克制内心阴鸷的狂风暴雨,他不能急,一定不能急。

马车缓缓入城,朝泠估摸着距离,拍了拍车壁。

“殿下,有何吩咐?”白伏在马车外询问。

“荟明楼还有多远?”

“前面再行十数步便是荟明楼。”

“停车。”

“是。”

朝泠待车停下,自顾自下车,却没有带上付白泽的意思,看向车前侍卫,“送公子回府。”

“殿下。”付白泽拧眉,原想跟着下车,却被她一句话制住脚步。

“我很快回去。”朝泠却不解释,转身离开。

“公子,请您坐好。”白薇轻声劝道。

付白泽透过即将关上的门看着朝泠逐渐缩小的身影,面上无波无澜,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朝泠去摊前买了一顶斗笠,好在原主虽然臭名昭著,又脾气暴躁,但是从来不在大街上丢人,这街上知道嘉禾公主容貌的还在少数,这斗笠也就图个保险。

朝泠让侍卫们藏匿于周围,自己则进到荟明楼中的院落,寻了处不显眼的地方坐下。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台下众人叫好掷果。

朝泠透过面纱,搜寻着她要找的人,看到几个面上挂了轻纱的女子,她视线一顿,唤了白伏,“去取纸笔。”

“是。”

朝泠写下几个字停笔,将小条折成铜钱大小。

“你去将这个纸条放到杯子里,让他们端去那桌。”朝泠转头,白伏顺着她的方向看到了那一桌人。

“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明白。”白伏点头,把小条攥在手里,去了后厨。

不一会儿白伏便折返回来,他低声回话,“奴才给了他一些钱,让他不要声张,送完就走。”

朝泠点点头,看到小二已经端了茶水去那里,她起身往后走了几步去到更隐蔽的地方,暗暗观察几人动作。

果不其然,那纸条放在杯里,其中一人刚端起茶杯,就感觉不对,掀开茶盖看到杯子里不是茶水而是一张小条,她不做声的仰头将小条吞到嘴里,笑道,“我去更衣。”

朝泠知道她是去看纸条的内容,目的达到,她也不多留,很快出了荟明楼。

“殿下,那些是什么人啊?”白伏跟在她身后,奇怪的问。

“东营国的人。”朝泠微笑。

“东营国?!”白伏惊呼,随后慌乱的压下声线,“殿下不赶紧通知孙将领吗?”

“不急。”朝泠似有似无的瞥了白伏一眼,笑意加深。

白伏看不到朝泠的表情,他应和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去备马车吧。”

“是。”白伏知道侍卫就在周围,所以也放心的去找马车。

朝泠则随意的在街上逛,她刚抚上一张凶兽面具,身后就传来了打骂声。

朝泠朝那边看看,将碎银扔到摊位上,“我要了。”

“谢姑娘谢姑娘!”摊主看着那些银子喜笑颜开。

朝泠拿着面具朝那处哄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