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泠站起身朝门外走,正好碰上小二来送茶。

“你可见过一身形高挑的公子领着小侍来此。”

“回姑娘,见过。”小二想了想,点头回道。

“领我去。”朝泠伸手,白芷立马递了一小锭元宝,她直接扔到了小二手中的托盘上。

“诶好好。”小二喜笑颜开,忙不迭的点头,他看这姑娘衣着富贵出手大方,想必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而且那人也并没说他的行踪要保密。

小二带二人来到了楼上一处雅间。

白芷过去推开门。

门一开,两边人面面相觑。

“公主?”元成刚想拔刀的动作止住。

朝泠并未与屋内二人做任何眼神交流,她径自走到一边珠帘下的案边坐下,动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看傻了主仆二人。

小二把茶水茶点放到她面前就低着头跑了,全程不敢看吴煜他们,还贴心的顺手把门关上。

“殿下这是何意?”吴煜蹙眉,面上却仍维持着温润如玉的假面,眼底却有些烦躁。

“公子不愿意见到本殿。”朝泠轻笑,抬手替自己斟茶。

“殿下身为北国公主,可知男女有别。”吴煜声音清润,忽略他明显不欢迎的表情,听起来还是赏心悦耳的。

“这话你都说过无数次了。”朝泠面上笑意不减,抬起杯子呷了口茶。

“那殿下就不该如此唐突。”

“唐突?本殿与你坐隔十数米,如何算唐突?”朝泠放下茶杯转头去看他。

吴煜这人,相貌清矍,面若刀削,神色定然,眼神清和却透着不自知的孤高,周身都极富矜贵清傲气息,与付白泽阴郁的人设浑然不同,也与原主自大蛮横不同,是那种很纯正的天之骄子人设,难怪会引得众人喜欢。

吴煜神色不明,他从那天晚上见到朝泠,便觉得朝泠哪里不对劲,此时看朝泠笑意吟吟却再不带一丝痴迷的样子,更是拿不定主意。

“本殿是在帮你。”朝泠率先移开目光,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让她发笑,也引她厌烦。

“公主莫不是在说笑,我家公子哪需要…”元成气笑了,话却还没说完,门外已经嘈杂起来。

吴煜倏而看向门口方向。

“一个都不能放走!”

“是!”

吴煜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想起刚才窗外发生的事,心思转的极快,顿时明白些什么,眼神微妙的瞟向朝泠,却见她神情自得,一点不见惊慌,这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公主气度。

“彭!”几人所在的房间门被踹开,领头的官兵看见吴煜,却也并不紧张,嘴上咧开一个假笑。

“原来是吴公子,手下们没轻没重多有冒犯。”

“无妨。”吴煜自然能看出官兵假模假样的笑有几分轻视,但身在他国,他并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知道吴公子深明大义定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不知吴公子方才可有看见一形迹可疑的人闯入?”

“并无。”吴煜对他慢怠的态度视若无睹,依旧客客气气的。

“既如此,还烦请公子让我们搜查一番,也好有个交代。”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公子说了没有,你们还要查什么?”元成语气不快,瞪着他。

“有没有,查过才知,事关北城安危,还请公子配合。”孙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啼笑皆非,“搜!”

“是!”几个官兵抱拳,就要往里头走。

“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声音懒散,却耳熟的不行,孙擎脸色一变,快步往里走了几步,皱眉朝珠帘内看去。

“殿下?!”看到那个身影,孙擎心里愕然,连忙俯身行礼,“给公主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朝泠鼻尖嗅着茶香,话音带笑。

“谢殿下。”孙擎瞅着朝泠悠然自得品茶,不禁头疼,全北城都知道公主倾慕吴国质子,但是他还是头一次撞破二人共处一室,这下该怎么处理。

“孙大人所为何事啊,毛毛躁躁的。”朝泠缓缓放下茶碗。

“回禀殿下,是手下人看到了疑似东营国暗探的人,那人逃到此间茶馆,属下只是按例行事。”孙擎对朝泠的态度显然恭敬不少,虽然这个公主蛮横无理,但是受恩宠滔天,轻易得罪不起。

“是这样啊,那就不打扰大人了,大人快去抓犯人吧。”朝泠笑盈盈的看着他。

“按理,属下该巡查此处…”孙擎虽然不愿对上朝泠,但是也不肯就此放过。

“孙大人,本殿说,不打扰大人去抓犯人了。”朝泠接过白芷准备好的帕子,慢悠悠的擦手,“本殿给大人行方便,大人也要知道本殿的一片好意啊。”

“属下…这就撤人。”孙擎不傻,看到朝泠毫不退让的态度,知道这个公主真闹事能闹到皇帝那去,为了一个还不真假的暗探,不值得得罪她。

“孙大人慢走。”朝泠闻言朝他颔首微笑。

吴煜好像个局外人一般冷眼瞧着二人对峙,他满心复杂,对朝泠突如其来的强势感到困惑,以往的嘉禾公主,何时这般气势凌人,从来都是外强中干的胡作非为。

“你该走了,不要挑战本殿的耐心。”朝泠待孙擎离开后,慢条斯理的擦净手,将手帕扔到桌上,这才再次开口。

吴煜却猛然惊醒,暗暗给了元成一个眼神,元成明了,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随她话落,一声细微轻响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元成步伐轻巧,一面翻过屏风,一面腕间袖剑呼之欲出,等他绕过去应对,屏风后却空无一人,他又小心探查了一番,只看到窗棂上轻微的踩痕。

元成返回室内,在吴煜身边耳语一番,站回他身侧。

“不知殿下为何放他走?”吴煜眸光凛然,样子唬人的很,可他唇边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们都不知道屋里多个人,公子竟还问这个问题?”朝泠不喜和吴煜接触,这个人和她有不同意义上的相似,他是伪装的笑面虎,面上笑容和气,背地里却干着不知名的勾当,和反派比好不到哪去。

吴煜一时哑然,她的意思是,他俩武功没那人厉害,即使打起来,也打不过吗?

“那殿下又是如何得知呢?”吴煜依旧笑意不减,仔细看他的眼睛却满是剔骨的寒意。

“公子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朝泠却直接反问他。

吴煜话头一哽,注视着朝泠的眸却不由自主眯了眯,并不为朝泠的话气愤,“是吴某唐突了,殿下帮了我,倘若被骁安卫的人发现那奸细藏于我的屋子,那后果不堪设想,吴某在此谢过殿下。”

“真谢我?”朝泠歪头,眼神变换。

“当真。”吴煜点头。

“好,那便请公子于两天后出府,在攀月楼下观赏北城花灯。”朝泠却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为何?”吴煜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自然是好事。”朝泠弯眸笑道。

“吴某会按时到场的。”吴煜却不顾元成的阻拦应了下来,若他忆起当时,怕只是觉得自己鬼迷心窍,被她那双赤裸裸算计的狐狸眼眸迷了眼。

“既然如此,那本殿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朝泠被白芷扶着起身。

“殿下慢走。”吴煜神色不明,嘴上恭送着,却并不起身迎送。

朝泠也不在意,头也不回的离开雅间。

“主子,这公主今天可真怪。”元成撇嘴,困惑的扭了扭头。

“你去备车,打道回府。”吴煜眸色深暗。

“不去见徐姑娘了吗?”元成疑惑,这孙擎不都离开了吗?

“孙擎虽然被她逼走,但东营暗探是大事,他又一向与咱们不对付,此时可能正在暗处盯梢,今日不宜久留。”吴煜低头抿茶。

“是,属下知道了。”元成点点头,出门准备马车。

吴煜却撇眼看向窗外,正好看到朝泠弯腰进了那辆招摇无比的马车,他心中不免沉思。

朝泠当然知道吴煜在楼上瞅她,但她不以为然,她旨在帮他躲开搜查,届时可以如期陪同典礼,而不会被关进审察司,现在危机已除,明日让他与宋知雪相遇即可。

“殿下,您为什么不直接约吴公子见面啊?”白芷沉默了好久才问出口。

“因为本殿并不想再见到他。”朝泠下意识去摸手上的戒指,却碰了个空,她顿了顿,收回手,仰面靠在一边。

“殿下不是很喜欢吴公子吗?虽然吴公子只是吴国送来的质子,根本配不上公主。”白芷皱皱鼻子,语气透露着轻视。

“这样的话,少说。”朝泠知道故事结局,祸从口出,吴煜这人,少接触为妙。

如此折腾,等到了公主府,已是午时。

“殿下,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付公子已经在侯着了,还有宋姑娘也来了。”白伏上前接过白芷手里的食盒。

朝泠挑眉,宋知雪都被接回府了,付白泽不去陪她,怎么来她这里?

白芷去撩开厚重门帘,朝泠微微低头进屋,刚好与坐在桌前的付白泽打了个照面,她习惯性的轻笑,开口解释道,

“有事耽搁了。”

付白泽已经坐了很久,心中腻烦了这种无尽的等待,总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慌,他以为他此刻会责怪朝泠,但是从她出现那一刻,他整颗心都随着她安静了下去,再也听不到任何焦躁,那种急虑和阴霾都散了一干二净。

“下次不用等我。”朝泠抬手制止两人起身行礼,目光落在付白泽身上,觉出些不同的东西,他眼神蠢蠢欲动的不太安分。

付白泽双手放在膝上,微微收紧,他没什么想说的,只在揭开一些遮掩后终于窥见了自己真实的内心想法,他其实,总觉得她身上那种熟悉感不是错觉,只是一直不敢确定而已。

宋知雪看看朝泠又看看付白泽,感觉他俩指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怪不得昨天只留她一个人,这两人之间肯定有奸情…

朝泠净过手,率先动筷,她一夹菜,宋知雪跟着就动筷子,直奔她瞅了许久的紫苏虾,浓郁的香气在舌尖炸开,她神色骤然明亮起来,立马夹了块虾肉到付白泽碗里。

“白泽哥哥,你快尝尝!”

朝泠若无其事的夹菜,反倒是付白泽浑身不自在。

付白泽心神全在朝泠那里,此时被宋知雪吓回了神,他原本是习惯了宋知雪的大大咧咧,但是此时却突然觉得怪怪的,他勉强回她个笑容,余光却在瞟朝泠,见她无甚异样,心中竟然有点怅然若失,突然想念二人独处时光,宋知雪在这里倒显得有些,多余。

朝泠心思也不在这里,岑聿安的出现给了她另外一条路,也许她大可不必靠着男主完成主线,书中的结局,只是新皇上位,北国与其余三国鼎立,并没有规定新皇一定是谁啊。

饭桌上朝泠和付白泽两人都安静的过分,只有宋知雪一人叽叽喳喳的对一桌子菜打分,还不忘给付白泽夹菜,甚至朝泠她都想照顾一下,被白芷惊天呼地的拦了下来。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宋知雪自愈能力非常强,昨天才从青楼里解救回来,今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而且在朝泠面前还敢如此吵闹,胆大的样子就像刚开始付白泽,不过确实是没什么心眼的,如此乐观的性格,与本身沉默寡言的付白泽倒也是登对。

朝泠也并不讨厌她,有时看着她因为一件好看衣服就欢天喜地的模样,觉得这府里似乎都有了些朝气。

朝泠已经吃的差不多,几乎要停下了筷子,但她知道她只要放下筷子,付白泽也会跟着撂筷子,那是个不太好的毛病,是她最近两天刚发现的,所以她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菜,十分散漫。

付白泽瞥见她明显迟缓下来的动作,唇边忍不住勾起细微的弧度,似乎就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

宋知雪夹的菜他没有动,他心中装着事,总觉食不知味,也是心态变化的原因,表露过心意,他才敢真的正视二人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注意到,不管是跟她一起用餐,还是他单独用餐,那些菜永远是他喜欢,并且会多用的,他不信这不是她特意吩咐的。

她矛盾的很,一边恨不得把账本摊到他面前让他知道他亏欠她多少,一边又默不作声对他好,他喜欢穿的衣裳板式,她就会让人多准备几件;他喜欢吃的东西,她就时常让小厨房备着;他只是在书房那次翻过那本《地理志》,以为她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找了最新的版本送到他房里…这许多件小事累积起来,却变成了一种无孔不入的关怀和贴心,即便他知道这对她来说也许只是她口中的善待,但是他不信她丝毫不曾动心,那日花楼她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他再清楚不过,也许那时他只记得失态的羞愤,可又有谁知道他存了几分别样心思才顺着那熏香试探……

付白泽瞳眸清冷,却又压抑着疯狂,心态完全稳了下去,似乎从内心认定了什么,便不再去考虑其他的,整个人都变的安静。

“明后日,典礼便准备的差不多了,巷间会提前庆祝,非常热闹。”朝泠垂着眼拨着碗里的饭。

“那我们可以去吗?!”宋知雪语气欢欣,急切地询问。

“当然。”朝泠颔首。

“谢殿下!”宋知雪笑道。

朝泠笑意不变,转头看向白芷。

“去将库里那些首饰挑些送到姑娘房里。”

“是。”白芷领命,隐晦的看了宋知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