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殿下在上(14)
二人乘坐的马车率先到达公主府,马车一经停下,等候已久的白伏就迎了过去,并且打发了侍卫,俯腰等着朝泠下车。
朝泠气息不太稳,刚才付白泽那一撞让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并没有拒绝白伏的搀扶,抬手搭在白伏小臂上先下了车。
付白泽在她身后下车,沉默的看着她径自离开的背影,心中良久低沉,却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他捏紧了双手,视线冷冷落在她身上,昏暗的空间,唯独可以看清她的渐行渐远,她腰身挺直,身量高挑,走路永远都这么从容,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扰乱她,她不知为何突然偏爱暗色衣衫,此时在黑夜中身影冷冽的好似沁冷的湖水,冷漠疏离的模样…仿若从来不曾参与尘世爱恨的游者…
他心口一窒,慢慢停下了脚步,任由对方走远,院中点起的灯笼照不明所有地方,也照不见他的心,付白泽脸色晦暗不明,眸色幽深冷鸷一瞬不瞬盯着前方,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在朝泠身上,总有种怪异感,明明是嘉禾公主的模样却总让他觉得有张巨网隔开二人,从前的嘉禾公主跋扈嚣张,乖戾暴虐,如今醒来却像极了一个假人,从神情到行为,只剩了平静,哪怕是笑,也让他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她分明,毫不在意身边的一切,连同他在内,都不曾入她眼中。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逐渐迷失,凭什么她可以毫不在意……
“公子,怎么了?”白薇疑惑的问,她走在后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此时付白泽周身压抑的让她有点害怕。
付白泽收回心神,微微敛眸,他是不甘,他也从来不信夺舍一事,可除了这个解释,再没有可以说服他的了,医师是来验过的,声音长相连中的毒都相同…
若是真的换了灵魂,那便再不是那个人,也同样意味着,他有权利去缓解自己此时的不甘,在他没有想明白之前,谁都不能阻止他。
【反派觉察出不对了。】
“不傻。”
【宿主不害怕吗?】
“他恨着原主,怎么会安心接受我的好意,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同他周旋。”朝泠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只要对她有利,她是乐得放任事态发展的。
【你不怕他说出去吗?】
“他不就是想让原主死?难道不是遂了他的愿?”朝泠缓缓捻着指骨上的银戒,语气依旧温和,“况且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弱小,他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宿主,你这样难道不是对迷失者的不负责任吗?】
“我也在救他。”朝泠觉得自己真的仁至义尽,迷失者于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宿主,你为什么不会觉得,他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系统无法反驳,确实做任务的是朝泠,甚至反派确实有喜欢上宿主的苗头,但是,它还是不能理解朝泠这样冷漠是因为什么,明明看上去是十分温和的人。
朝泠确实想过这个可能,可她并不相信人心,爱情是多么虚无的东西,怎么可能左右自己的思想。
她抬手将垂落身前的头发缓缓拨到身后,双眸缓缓弯起。
“完成我的需求,不要质疑我。”
【…东营国已经派人来了北国,使者在路上,而暗探已经在接到消息时提前到了北国。】系统四平八稳的声音人性化的低落下去。
白芷和宋知雪落后一步到公主府,白芷不理会身后已经看着公主府傻眼的宋知雪,伸手招来婢女,“这位是宋姑娘,殿下想让她在府中待一阵陪她解闷,可有安排她住哪里?”
“不曾。”那婢女摇头时偷偷打量了一眼宋知雪。
白芷点点头,转过身对宋知雪说,“你跟我去见殿下,再决定你的住处。”
“奥,好。”宋知雪收回环视公主府的目光。
这公主府可真大,比她家还要大,怪不得公主挥金如土,那么多衣服说送就送了,还有白泽哥哥身上的衣服布料她见都没见过。
这边朝泠刚沐浴完换上寝衣,白芷就带人来敲门。
“殿下。”白芷得了应允,推门进屋,十分熟稔的上前为朝泠面前空杯子斟上茶。
“宋知雪已经到府里了,殿下想要怎么安排她呢?奴婢看她一副没见识的样子,觉着随便给她指处院子住下就是。”
“既是公子的旧识,那便在赋贤阁旁安置。”朝泠垂头睨着杯中晃动的茶汤,茶色清透似琥珀,倒像极了付白泽那双眼,一样的漂亮,也一样烫手。
“殿下,何必给她那样好的地方,她跟宋公子当众便拉拉扯扯,不知羞耻,想来定是存了不该有的念头,就该直接断了她的念想,殿下还对她这么好。”白芷拧着眉头,一脸不愿,想到宋知雪那娇滴滴的样子就莫名来气。
朝泠神色未变,抬手将茶杯撂在一旁,“去安排吧。”
“是。”白芷瘪嘴,无奈应下,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公子喜欢那盆山茶花,一并给他搬过去吧。”她还记得临出发前,付白泽盯着看了很久,应该是喜欢的。
白芷怔了怔,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由抿唇笑开,清凌凌的杏眸中满是调侃。
“你笑什么?”朝泠见她这样开心,不太理解的蹙眉。
“奴婢只是觉得,人家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偏偏殿下又根本没对上人家意思。”白芷觉得可乐,在朝泠还想继续追问时连忙福身溜了出去。
朝泠皱着眉看了门口好一会儿,才抬手揉揉额角,站起身走进内室,褪下鞋,赤脚踩上平铺半个屋子的狐毛地毯,那感觉像踩在云霄上,飘忽不知在何处,总觉不踏实,她躺到软榻上,视线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从她的视角,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点点的散星,这样的寂静,才是她时常拥有的。
【宿主,你emo了吗?】系统又不合时宜的跳出来。
朝泠顿时叹气,闭上眼不想跟他说话。
【宿主,你屋子周围还有别人。】系统瘪嘴,好心提醒道。
是谁?
朝泠面上不见任何变化,在心底问它,她被锁在这具身体里,连感官都退化了。
【应该是原主那个暗卫,不过书中没有过多描述过他,原主似乎不太喜欢暗卫,都让他们到明面上做侍卫,也是动辄打骂,反派也是原主指使他们绑来的。】
为什么在这里?保护,还是探听?
朝泠微微睁开眼。
【不知道,不过目前检测并无恶意。】
朝泠瞥了眼门口,重新闭上眼躺了回去。
【宿主不管他吗?】
不是你说的没恶意吗。
【……】她倒是真不担心。系统暗戳戳做鬼脸。
“这是?”付白泽拧眉看着下人端了一盆山茶花进房间,不解的问道。
“这是殿下吩咐的,殿下瞧见您喜爱这山茶花,命奴才们挑了最好的给公子送来。”那人拢起手,躬身回道。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付白泽又将视线挪到那盆花上,又好气又好笑,他明明并不是在看花……就像他也并不是因为宋知雪才那么急切赶到她身边……
他有些怔神,目光中那盆山茶与那人一样的冷,一个颜色冷,一个性格冷……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把他拉回神,目光聚焦,白色花身才清晰起来,这味道和朝泠身上的味道不同…
他呆呆的坐了一会,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走到门前,刚拉开门,寒风就挨到了身上,冷的刺骨。
“公子,怎么这时出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唤我便是。”白薇看到门开,付白泽衣着单薄的站在门口,连忙阻拦他。
“宋知雪呢?”
“公子放心,宋姑娘已经安排妥当了,此时该是在沐浴吧。”白薇柔声道。
“安排在哪?”付白泽顺口问道。
“就在旁边的沁元阁。”
“沁元阁?”付白泽闻言突然皱起眉,心底突然怪怪的,她这样安排,是压根不在意他和别的女子亲近吗。
“殿下说,公子与宋姑娘是旧识,住的近些公子也好放心。”白薇其实想赶人回去,这天寒地冻的,付白泽一看身子骨就不行,万一得了伤寒,是要怪在她身上的。
付白泽闻言垂下目光,沉默了一会就反身回了屋,身后白薇关上了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那盆开的肆意的山茶花与他遥遥相望,他看了一眼便心烦意乱的挪开视线,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坐下。
没一会儿又起身熄了两盏灯,待屋内光线昏暗下来又回床上坐着,院内的光亮随室内一同黯淡下来,屋外也变得静悄悄的,他复又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了一会儿又起身披了件衣服,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寒风刺的他更没了睡意,他推开椅子坐下,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
他该恨她的,毕竟她留下的伤口至今都萦扎于身,她给他的羞辱让他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他双手紧握,维持了一会又无力的松开,可她现在不是那个人…这个人对他很好,几乎有求必应,原来的公主答应他没做的事她都替她做了,这个人比原来的公主更向一位上位者,轻易扰人心绪,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不知道她何时走,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近他,他该收心自保的,他不应该这么轻易上当受骗的,可他忍不住听了她的话,好像同魔鬼签了协议,被她任意拉扯,可他无能为力,甚至害怕错过就再也遇不到…
从第一眼见到她,一切都不对劲,付白泽眉头紧锁,好像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讨好而受过蒙骗,他心知肚明她的别有所图,可却还是情不自禁陷入困境,她不喜欢他,他看的太清楚了,谁会用一双寒凉刺骨的眼睛看爱人,可她却总是骗他,她会给他最好的东西,不厌其烦给他披上斗篷,会纵容他的无礼,会把他从深渊中拽出来,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间腐败的柴房,他讨厌黑暗,讨厌霉气,讨厌这么安静…
【反派黑化值45】
朝泠眼皮微动。
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过……
朝泠睁眼看向门口,倒是有事让他做。
翌日。
“殿下,昨夜确实有人来府中,但是只在宋姑娘房上待了一会便离开了。”侍卫装扮的人单膝跪在地上。
“付白泽和宋知雪的膳食可有检查?”朝泠的筷子尖压着一块豆腐,语气平静。
“回殿下,一直都有。”那人声音同样平稳,却暗自抬眼瞅了眼那块豆腐,联想到不久前才在殿下药膳中发现的慢性毒药,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让他们多盯着点。”朝泠点点头,并没有其他反应。
“是。”他应下,起身站到旁边,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
“殿下,娘娘想见您。”白芷进了门快步行至朝泠身侧欠身道。
“去准备吧。”朝泠慢条斯理解决了面前的粥,起身去到镜边梳妆打扮,随后才起身朝外头走。
白伏跑到她身边把披风给她围上,朝泠伸手系好带子,抬脚迈过门槛,屋外比屋内亮堂许多。
虽然天空因为要下雪的缘故有些灰暗,但是和她的时代相比还是很漂亮。
“公子,您稍等一下,我去为您通报。”
院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朝泠低头望过去,正好与付白泽视线相撞。
付白泽一晚上没有睡好,他昨天想了好多好多,却依旧没一个解决方案,昨天的不欢而散让他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他还是想彻底问清楚她的想法,不想这么囫囵过去。
朝泠抬手示意不要拦他,侍卫俯身,退回两侧。
付白泽心情复杂的迈进了院子,眼睛却黏在朝泠身上挪不开。
她今天没戴那些繁杂的金饰,只有一些简单的头饰,还涂了口脂,看着气色好了许多,从发现两人不同以后,才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越看越觉得两个人截然不同,她围了雪色锦缎的披风,目光清冷又温和,身形萧然,像披了云雾的月神,好像永远走不近。
付白泽心中突然不是滋味,他加快脚步,停在她两步远的地方,再不敢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