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在空中划过,莫亭双眼睁大,他还没拔剑,因为这一剑他接不下,而接不下就是死。

剑光并未斩来,挡下这一剑的是程萋萋。

只见她身前古朴竹签悬空,悠悠而转,那道程字已然黯淡无光。

随后竹签崩碎,莫亭冲上前揽住程萋萋摇摇欲坠的身形,看着怀中程萋萋已经面色惨白,他身形颤抖,说道:“你……你为什么挡在前面?明明是冲我来的。”

程萋萋露出笑容,咧咧嘴道:“我比你厉害嘛,呆子。”

程萋萋是比他强,所以似乎一直都是她在保护他,因为她是女侠嘛,女侠就要有女侠的风采。

莫亭视线模糊,程萋萋抬起手,他抽出手想要握住,可他还没有握住她的手就已经落到了地上。

莫亭咬紧牙关,嘴边鲜血流出,他却不觉得痛。

记得闲云山初见之时,她一句话问得两人都有些尴尬,只好傻笑着缓解尴尬。

她第一次摘下帷帽的时候,他就呆呆地望着她,天上明月也不及眼前人。

后来在山寨里,她总是坐在学堂后面听他讲课,他们一起去采野菜,她很喜欢吃他做的饭。

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会站在他身前,因为英勇女侠会保护柔弱书生,于是书生便想有一天能把她护在身后。

……

“你为何不先出剑?若是你先出剑,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不过也是,明知不可敌,那就索性不出剑了吧。”刘澄在一旁漠然地说道。

莫亭双手微颤,他抱起程萋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一旁,再轻轻拭去程萋萋嘴角血迹。

霞客被他重新握在手里,赤色如霞的古剑再次划过空中,可刘澄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剑。

莫亭手腕一转,又向着刘澄斩去。

这一次他没有躲,而是伸出双指接下了这一剑。

两人双目对视,刘澄讥笑道:“这就是你的剑吗?”

刘澄手腕一抖,莫亭只觉得一道巨力传来,连连后退。

“侥幸踏上剑修之路,可又没有剑心,内心还不坚定,怕这怕那,不敢出剑,既然剑都不敢出,又为何要提剑?”

刘澄的话语宛若雷声在莫亭耳边炸开,又直入心府。

从小到大,似乎他一直有些迷茫。

读书是因为父亲是镇子上的教书先生,所以自已才多读了些书。离家求学是父亲建议他可以出去长长见识,于是他便去往书院求学。连学剑都是程萋萋拉着他向徐行求来的,送剑之行似乎也是因为成了徐行的半个弟子所以得去趟蜀山。

他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决定,或者说他一直在怕。

他读书明白了许多道理,于是害怕像大多数读书人一样进入那浑浊的官场摸爬滚打。

他提剑是想要保护他人,就像叶胜云等人保护闲云寨一样,至少在危险来临之际他不想让自已喜欢的人站在自已的身前,而是将她护到身后。可他害怕成为那所谓的山上神仙而与俗世断绝,就像书上所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于是犹豫是否真的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也怕死,所以在明知接不下刘澄的那一剑时他几乎绝望,放弃了拔剑,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在自已身前。

身体已经没有几分气力了,莫亭只能以长剑杵地勉强站立。

“你不配提剑,你也无法保护好别人。”刘澄冷漠地看着莫亭说道。

“你给我——闭嘴!”莫亭抬头怒道。

霞客带着莫亭的怒火斩向刘澄,刘澄身形腾挪,不管莫亭出剑再快,角度再刁钻,都无法刺中刘澄哪怕一片衣角。

刘澄站在莫亭面前,两人不过一步之遥,可莫亭再也没有力气挥剑。

刘澄的眼神宛若利剑般直插莫亭心间,似乎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任何想法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只凭一腔怒火挥剑就能有所成就吗?”

刘澄看着莫亭,眼中尽是讥讽与不屑。

他双指并拢,指如剑,刺向莫亭眉心,他似乎没了耐心,准备用这一剑结束这无趣的战斗。

还是接不下,明明他都没有用一把真正的剑,自已根本都不配他出剑么。

莫亭闭眼,似乎接受了这一切。

可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剑柄,抬手,缓缓递出一剑,他不用去看,因为这一剑已经汇聚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不想再逃避了。

莫亭有些后悔,还没能对她说出自已的心意呢。

刀剑相错的声音响起,刘澄手中多出了一把银色残剑,剑身残缺不堪,剑尖抵着霞客剑身,他出剑了。

“这一剑还不错。”

这是莫亭晕厥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程萋萋向前抱住已经昏厥的莫亭,用手捋过他脸上被汗打湿的发丝。

白衣男子仍然撑伞而立,槐庭站在他后面一动不动。

不过原本刘澄模样的男子如今已经换上了一副银白面具,他本就不是刘澄,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境,或者说是梦境,这是他的剑道。

男子看着莫亭点头认可道:“他应该会成为一名不错的剑修。”

随后他扬了扬已经到手的霞客,笑呵呵地对着程萋萋说道:“剑我就带走了。”

程萋萋有些无奈,可她也没有办法,一位打底是六境的剑仙,而且他的剑道还颇为诡异,这样一个人想要抢一把剑,谁拦得住?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那位徐剑仙可是交代她要把剑送到蜀山。

她看着男子背影,似乎想起来了,最开始在那处临溪亭上为他们指路到青石镇的那位白衣男子不就是眼前之人吗?只不过当时他没有覆面具,奇怪的是即使现在想起来程萋萋也已经忘记了当时他的模样。

程萋萋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天雀楼,丁君。”

男子携剑离去,头也不回,缓缓而行,槐庭默默跟在其后。

月光洒在窗台,屋内少年躺在床上。

莫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程萋萋就歪着头趴在床边睡得正香,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有一丝晶莹挂在嘴角。

莫亭心思微动,凑前看着少女,青丝束后,长眉如剑,只是嘴边那一丝口水有些不合时宜。

睫毛微颤,程萋萋双眼睁开,望着正盯着她的莫亭,莫亭连忙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你……你醒了。”

程萋萋伸伸腰,回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莫亭记起他最后向刘澄斩出一剑,一剑过后他就昏过去了,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句话。

他疑惑地望着程萋萋。

程萋萋见此解释道:“当时你在丁君编织的梦境中,所以所见的都是假的,不过除了你的感悟。”

那位自称是天雀楼丁君的神秘剑仙当时将莫亭单独拉入他编织的梦境当中,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程萋萋猜测是那位剑仙在梦中给刚刚踏上剑修一途不久的莫亭指点了剑道。

莫亭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那位丁君是故意这么做的,在梦境中给他指点剑道。如果没有经历这次梦境,或许他握剑的心仍然不够坚定,一位连剑都不敢拔出的剑修,怎么能称为剑修。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总不能是因为夺剑后不好意思给他们的补偿吧?

况且这位神秘剑仙能够将人神不知鬼不觉拉入如此真实的梦境,而且梦境中的体验与现实没什么区别,甚至莫亭猜测如果他想取人性命,可以直接在梦中杀人,这种诡异的手段让莫亭心生后怕。

程萋萋认真想了想,皱眉说道:“我也从来没有听过天雀楼这个势力,要么是刚刚建立不久,要么就是比较神秘,罕为人知。”

不过能够有如此一位剑仙,那么多半就是后一种可能了。

莫亭默默记下天雀楼丁君这几个字。

两人沉默一番,随后同时叹气。此行本来是送剑之行,可现在剑都没了,被人半路劫走,原本给徐行的承诺也完成不了。

“要不咱们赶紧去蜀山把此事告知他们,蜀山上不是全是剑仙吗?说不定他们能够追回霞客呢。”

程萋萋苦笑,她觉得那位神秘剑仙哪怕放到蜀山想必也了不得。

“此事肯定是要交代清楚的,到时候如何处置还是得蜀山决定,至于咱们,境界太低还是帮不上忙。”

事已至此,两人也挽回不了什么。

程萋萋拍拍莫亭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莫呆子,你可要赶快成为大剑仙啊,那位神秘剑仙可是评价你还不错喔。嗯……小剑仙也还勉强,不过都是剑仙,到那时我都不用出手,直接报出你的名号,就吓破敌人狗胆!”

气氛有些轻松,莫亭看着眼前遐想的程女侠,他笑呵呵道:“那你呢?”

程萋萋撑着下巴沮丧地说道:“本来我还想拜入蜀山门下呢,不过徐剑仙已经说过我不能练剑了。”

能不能踏上修行一途往往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有的人只能修道法,有的人可以悟佛法,有的人天生就具浩然气,有的人能提剑,甚至有人几条大道都能走,这种人自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相反有许多人却是一条道都不能走,只能一辈子在山下,抬头仰望着那些山上人。

至于武道一途最为特殊,谁都能走,只是走得快慢而已。

程萋萋在武道上走得不算慢,其实她如果读书或许会更快,不过她一直不曾踏上那条大道。

而莫亭只能走剑修这一条道。

随后程萋萋又振作起来,双手抱胸,意气风发地说道:“既然不能练剑,那我就好好练武,到时候成为人间第一位女武神,你的名号吓不倒的敌人我就一拳打趴下。”

倒也是,自人族传承武道以来,人间出过不少武神,当世武神的数量更是有一掌之数,可惜的却是从未诞生过一位女子武神。

“所以你可要好好练剑,不然别等我成为武神了你还是个小剑修。”

莫亭看着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