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俭战战兢兢。

刘谨盯着李善俭写的一坨东西,他有点不太满意,但考虑到时间过于仓促,又是当庭作答,他也不是一个对臣子过于严苛和爱挑刺的人,臣子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他一般还是很宽容大量。

他治下一向宽容,已经许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人说天子一怒,浮尸百里。刘谨其实不爱动怒,因为动怒会让人丧失理智,他更倾向于心平气和的去解决问题,不太喜欢在怒上心头的时候发号施令,因为动怒时下的命令往往很不完善,粗糙简陋。

那茹毛饮血的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让现在的他倍感怀念。

扯远了。

李善俭心惊胆战,时间过于仓促,为了把字写的不至于侮辱圣眼,自然也得花时间。

试想,如果字写的太丑,满篇文章不堪入目,再假设如果看的人正好心烦气躁,看的人还是执掌天下的国君,脑袋还是有一定概率搬家的。

字,好看和不好看,有时候还是有区别的。

李善俭现在就很痛恨自己,平时疏于练字。

如果再给李善俭一个机会,他一定好好练字。

李善俭是怎么写的?

他提议,按官职大小划分一日三餐,大官吃的好一些,小官吃的差一些。

刘谨是皱着眉看完的,通篇读下来,他的感觉是差强人意,勉勉强强。

他有些失望,又有些得意。

“百官的饮食都需统一,不要因为官职而区别对待。每一位臣民不论官职、不论身份,都是寡人的臣子,寡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假话,这当然是假话。

但这不妨碍下面的一些人,听到刘谨的话感动的泪流满面,尤其是那些无权无势无靠山的臣子。

我等愿为国君肝脑涂地。

收了一波人心,刘谨理所当然的提出下文。

“文武百官的饮食便这样分吧……”(其中内容自行想象,大概就是今天应该吃什么,明天应该吃什么。十天为一轮,然后循环。)

李善俭低下了头,完蛋了,吃的更差了。

他不是这么写的,别这么看他。

顶着同僚的目光,李善俭很是羞愧。

同僚甲:就你多嘴,偏偏要提这一码。

同僚乙:姓李的,你真是长了一张好嘴。

李善俭的头低的更低了,不是,他真的不是这么写的,他比窦娥还要冤啊。

谁知道国君不按套路来呀?

他写的时候,也没想到国君会这样子来呀。

李善俭这个时候倒又记得清自己到底写了什么,他只恨不能把那张纸拿下来,给周围的人看以自证清白。

但他到底懂了一件事,国君只会挑自己想看的部分,其他内容国君会通通跳过。

“各卿还有何见解?”龙椅上的国君诚恳发问。

“臣有……”

“臣也有……”

……

刘谨保持着和颜悦色的姿态,这是一个愿意接受臣子言论的态度。

“陛下,百官饮食不可统一啊。应该按官阶来区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为何不可?”刘谨很好奇,那些反对派的想法,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何不可?又有何不可?

刘谨本身是不重口腹之欲的,对他而言,吃的饱就行,吃饭也只是为了饱腹而已。

便是不新鲜的饭菜,他也是能吃下去的。当然,现在肯定没有人敢端给他不新鲜的饭菜,除非是不想活了。

有一个御厨为了讨好他,费尽心思搞了一盘菜,一道菜搞出了宫殿的效果,刘谨当时没说什么。

刘谨当时吃的很痛快,那是他印象中记忆最深刻的一道菜,味道挺不错,造型也很华丽,便是称作巧夺天工,也毫不为过,他想不到有人的手艺如此之好,将视觉上的享受与舌尖上的味觉相结合,这盘菜做的出奇的好。

有那么少数人的衣食住行,居然是如此的奢靡到了极致,现在他也成了这少数人。

吃了那盘菜,他当然要问是谁的心思那么巧。

那位御厨被领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叩地谢恩,刘谨就让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那盘菜做的不好吗?

很好,做的当然好,可是刘谨没吃完,他一个人吃不完,这盘菜做的当然好,就是太铺张浪费了。

刘谨最讨厌浪费,一切铺张浪费的、一切花里胡哨的、一切不实用的,他都很讨厌。

从幼时养出的勤俭节约,即使是现在也改不掉。

他讨厌任何生活奢靡的人!

他痛恨任何奢华奢靡的人!

他绝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所以他不会只是单纯斩了那个御厨,他问御厨有多少个?他让人带路。

所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皇宫到底有多少个御厨呢?

几百个。

他呆在皇宫里的时间不短了,可他不知道,只是负责他一日三餐的御厨就有几百个。

刘谨自问,他何德何能呢?

他自问,自己一向勤俭节约,可那几百个脑袋,让他啪啪啪的打脸。

他痛恨那样的人,却在无意之中成为那样的人!

他的皇宫原来处处藏污纳垢,有这样或那样的油水可捞,养活了不知多少的肥羊,有这些污垢存在,他的国库怎么可能充盈?

国库能充盈才是一个笑话!

那一天,刘谨杀红了眼,无数的脑袋可以堆成小山,他从自己的衣食住行,一个个深究。

刘谨那时确实很生气,也确实冲动了。

他的母亲李太后也因此专门堵住他,说他滥杀无辜,没有一个国君的样。

刘谨这才堪堪抑制住自己的杀欲,知道自己冲动了。

冷静下来的刘谨才开始肃清皇宫,一直不断的裁人,把臃肿的皇宫裁剪到瘦弱的模样,他才堪堪满意。

那一天,宫门的景象很是热闹,宫里的人很多都被踢了出去,什么都不允许带,经过搜身检查后才能离开。

很多人不理解国君的举动。

那场浩浩荡荡的裁人行动,持续了一天,直到太阳落山,宫门紧闭,才宣告结束。

宫门外都是一片哭声哀嚎。

群臣的奏折,因此堆积如山暂且不论。

最令刘谨烦躁的是,还要如何安置那一堆人?总要给那一堆人找些事干,总归也是一堆劳力,不能白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