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寡人要离宫出走
灯火摇曳，周靖低着的头明明灭灭，他一个阶下囚，何必争那一时之气，周氏再也回不去了，他一个人可以为气节而死，但他不是一个人。
乌云遮住月亮，殿外是极暗，殿内是明亮。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周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被困住的女人和幼童，他痛苦皱眉，想到那克制的小声呜咽，他周身泛冷。
看着昂然矫首、面色清淡的刘谨，他眼前的空间都被撕裂开来，他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萎靡地跪在地上，“罪人周靖愿为百姓效劳。”
刘谨露出花一样的笑容，这天下就没有寡人收服不了的人才，他也懒得计较周靖的话里的微妙，为百姓效力，百姓是寡人的百姓，四舍五入，不还是为寡人效力吗？
真是，何必如此委婉，寡人真是搞不懂这些文人，就喜欢让寡人去猜来猜去。寡人 懂，寡人都懂。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谨许久不曾如此开怀。
“即刻起，周卿就为治水大臣，江南一带便交给周卿了。”
周靖强打精神，“是。”
“周卿可要振作些才是，勿要纠结往事，百朝不计较各位臣子的身份背景，一律平等视之，周卿今日可整理行装，一路周波劳顿，周卿的家人还是继续留在皇宫，皇宫内一应俱全，必给周卿的家人最好的待遇。周卿不必担心。”
周靖蓦然想抬头，却只看到那人含笑的脸，其后暗藏毒汁。
“罪臣的家人可会一直安康？”
“这要看周卿在水患面前的表现了。周卿只要安心在南方治水，寡人保存你家人 无恙，只要周卿治水有方，高官厚禄，子孙荫庇不是问题。”
高官厚禄不是周靖所求，他前半生，什么荣华富贵没享过，他此生，唯求家人安康，幼儿平安长大，唯念如此。
“只要陛下能保证周靖家人安康，周靖拼死也会解决水灾，还南方安定。”
周靖卑微的面色下，是一片小心翼翼。
“这是自然。”刘谨含笑允诺，他不屑为难妇孺，这不过是给周靖的警告罢了，只要水灾能解决，便是给他们一片安身之处又何妨。他刘谨一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做不来两面派的事。
他别的优点不多，但绝对重诺。
周靖是不信的，可他别无它法，除了寄希望予这人网开一面，不要祸及他的家人，他不能做什么。他会治理好水灾，他会！他也只能做好这些了，成王败寇不过如是，周靖心中悲鸣不已。
“那周卿就快些出发吧！”
……
治水的，治旱的都齐了，寡人可以松口气了吧，位置是不好坐，但总比没有的好。
“寡人的夜宵呢？”肚子有些饿了，一天都在操心这里那里，从早朝到现在，一直不得安稳，喝足才好继续批阅专属于寡人的奏折。
“御厨一直备着呢，陛下。”侍卫回应完，让人传夜宵。
刘谨眼睛放在殿门口，他其实更想亲自去拿，但那太跌范了，当了国君就是这点不好，时时都要注意面子，以前他饿了，就直接奔往厨房拿一个鸡蛋直接啃，饿极了直接生吞鸡蛋，家里的老母鸡可供了他好久的口粮，可惜那几只老母鸡早已仙逝，不然他定给这几只老母鸡赐下封号。
想到这，他的脚就蠢蠢欲动。
谁敢嘲笑寡人，寡人就治他的罪。
刘谨，你不想坊间传出一国之君的笑话吧。
得找一个好一点的由头，民以食为天。
刘瑾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的脑子像是变成了两个，一个说着去，另一个嚷着不准去。
刘谨坐在宽大的木椅，抚摸着两边繁丽复杂的花纹，还是决定不去了，太饿了，节省体力，也走不动了。
刘谨坐在座椅上，连万恶的奏章也激不起他的情绪，他现在整个人就像一块木头，难以对周围作出反应。
若此时有刺客，大概率会成功，他可以为自己成功刺杀一国之君而感到自豪。
什么时候，寡人连多吃一点食物都感到愧疚了。自从当了国君，寡人整个人都升华了。
他也不是没偷摘过邻居果树上的果，又脆又甜，香甜的汁水滑过喉咙，刘谨的口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如今想来，这是人间绝味啊。
夜宵来了没有？再看一遍。
当刘谨第一百次看向殿外，终于有侍人拿来了一个食盒。
食盒可以装下许多东西，但打开一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瓷碗，盛有洁白如玉、晶莹剔透的米粥，稻米的清香徐徐飘来。
刘谨的脸垮了下来，只有一碗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寡人今日就离宫出走！谁都不要拦寡人！
一怒之下，咕噜喝完一碗粥，刘谨就吩咐人备马，拂手擦去嘴边的残汁，他噔噔走了出去，置满桌的奏折于不顾，只留下一句“熄灯”。
烛火也甚是费钱。
两位内侍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陛下怎么突然出宫了，他们还是先把灯烛给灭了，陛下已经吩咐了，先做好这些吧，至于凌乱的御桌，上面是各式重要的奏章，他们可不敢动弹。
亮堂的殿宇很快暗淡下来，陷入重重的黑色中。
刘谨疾步在青色石板上，身后是十几个贴身保护的侍卫，哗哗的脚步声让他越发心烦意乱。
一路上人气很少，经过楼台榭宇，走过水桥，清凉的夜风让刘谨急躁的大脑渐渐冷静，他看着后头追赶的人群，看着天上云来云往，风吹的声音像奏折翻过的声音，虫鸣也暗含催促。
他忽然感觉一切没劲透了，看腻的风景，批不完的奏章，他是一个人，不该被这宫墙束缚，他有多久没走出去了，关在一个皇宫中，看到的东西是有限的，这样的他能治理好一个天下吗？
彼时他意气风发，足迹遍布天下，即使有时狼狈甚至东躲西藏，但他可以最直观的看看这天下，他治理了那么久的天下，究竟有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寡人要去看看这片打下的江山。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