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将军府难得的一家人整整齐齐团聚,一直积压在卫家头顶的乌云总算消散了些;
卫召席间多饮了几杯,眼下瞧着这脸色倒是比往日红润了不少。
将军府如今仍是众矢之的,也不敢过多的喜形于色,在堂间一家人唠了些家常也就散了;
倒是卫清远去了裴泊禹的院子不知商量着什么,那房间的烛火竟是一夜到天明也未熄。
虽说已到了晚冬,但晨起还是冷的;
庭院的几株桃树枝丫已经隐隐有了要开花的意味;短小的灌木上昨夜悄悄爬上的露珠冷凝在叶芽尖尖,将落未落。
月竹将最后一根簪子戴上,将面前昏昏欲睡的小姐叫醒,“小姐....小姐......”
“嗯.......好了?”
“好了小姐,您可以起身了。”
月竹将坐久了腿脚发软的卫苏禾扶起来,昨夜睡得不是很晚,为何小姐今日这般困顿?
月竹瞟一眼还迷离的人,唤门外等候多时的月安进来。
月安将一青绿葵口的小碗放到卫苏禾面前,那碗里还腾腾的往上冒着热气;
卫苏禾往里瞧一眼,是一碗色泽十分诱人的粥,表面放有三两个煮烂的红枣,周边撒了一些花生碎,红豆、绿豆在那绯红的汤汁里躲躲藏藏,撒了一层薄薄的桂花点缀;
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勾引的卫苏禾肚里的馋虫不住的叫嚣,将托盘上的木勺拿起来舀一勺送进嘴里;
“嗯!味道不错!”
月竹倒一杯水递到卫苏禾面前,“今日是大寒,食补最为重要,这腊八粥是夫人特地嘱咐厨房熬制的,府上每人都有份呢。”
都大寒了啊.......
卫苏禾不紧不慢的往嘴里送粥,“难怪今日冷些.......月竹,你去再多添些棉被,南街那边的百姓多,怕是顾不过来。”
“是。”
过早后卫苏禾辞过父母兄长,带着一众人就要往南街去。
不知是不是要立春的缘故,白日的风总是刮得不停歇,周遭的尘土被席卷起不少,才梳好的发也被吹的凌乱不堪,惹人烦躁;
卫苏禾思虑着待会儿该如何做才能让那些百姓接受自己的东西,想的入迷,竟也没注意马车早已停住。
“小姐,小姐。”
“嗯......怎么了?怎么停了?”
想起不久前被百姓堵住的情景,卫苏禾不安起来,这里是北街,也会有人胆大至此来劫马车么?
“小姐,是唐侍卫。”
月竹的话让卫苏禾不安的心稳了下来,不是抢劫的就好;
将厚重的帘子掀开,卫苏禾探出身子,“唐侍卫?你这是........”
“卫小姐,属下无意冒犯。”
唐仇向卫苏禾行一礼,“本该到府上请小姐,奈何小姐先属下一步出府,属下只好冒昧拦下来小姐的马车,还望小姐恕罪。”
“无事,你既拦下我的马车想必是件重要的事,你且说。”
“是。”
唐仇将身子靠近马车,“卫言姝想见您,这是她招供最后一个罪证的条件,所以大人让我前来请您帮帮忙。”
“见我?”
卫苏禾不解,这卫言姝已是强弩之末,还要见自己干什么?
“可有说见我是何事?”
“没有,只说有些话要必须亲口告诉小姐。”
亲口告诉........
卫苏禾摩挲的指尖,记忆回到卫言姝被爹爹赶出家门的那天早晨————
‘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人吗.......你来日下场必定好不过今日.......’
卫苏禾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那天的话此刻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小姐,二小姐此刻找您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卫苏禾自然也知道,可不去的话这股莫名的不安便愈发强烈,像是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
“月安,你带着阿林去南街送这些东西,而后便在药房帮忙吧,以免百姓问责起来伤及到你们。”
“是小姐。”
月安驾着另一个马车朝南街方向走去。
“唐侍卫,烦请带路。”
“小姐客气。”
唐仇向卫苏禾抱拳行礼,接着便翻身上马,先一步往前走。
卫苏禾之前听过不少有关于廷尉府牢狱的奇闻怪谈;百闻不如一见。
当卫苏禾站定在这牢狱门口时,觉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到了不适;
这地儿也太过于阴森了,周遭都是用暗沉得石块砌起的高墙,没有一块带有色彩的砖头砌在其中不说,那窗户也设的极为高,极为狭窄;
人关在里面只怕是连天空也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似乎连空气都难以进来,呼吸都是困难的;
这还只是外墙,更不必说里面那些没靠墙的牢房,怕是连这小小的天都看不到了。
这人要是在里面呆个一年半年的,还不得压抑而死啊。
卫苏禾紧贴着月竹走,前方带路的唐仇不远不近的走着,距离控制的恰到好处;
原以为这地方的罪犯不说暴戾恣睢也该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可卫苏禾看到的是什么————
那骨瘦如柴,瞧着怯懦胆小的男子也就算了,至少是个大人,可旁边那一连几间房是怎么回事?
关着的竟都是些小孩!看起来没一个是及冠的;还有那红衣少女,这地方如此物资匮乏,她是怎么做到浓妆艳抹还笑意盈盈的.........
“唐侍卫,这牢狱.........”
卫苏禾看着这些诡异的现象浑身发毛,这地儿也太奇怪了。
“卫小姐安心,这里很安全,就快到了。”
唐仇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面前停下,指了指里面,“卫小姐,就是这里,你安心,我们在旁边守着她不敢胡来。”
“多谢.......”
卫苏禾瞧着月竹和唐仇退至墙角,才敲了敲栏杆;
“来了?”
暗处瞧不清女子的身形面貌,只听见嘶哑的声音传来;
“你找我何事?”
卫苏禾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明。
“急什么?”
卫言姝僵硬着身子站起来,缓缓踱步到牢房门口,她半边身子踏出黑暗,卫苏禾瞧见她肤色不正常的白,可以说是几近透明,能清晰的看到脸上的毛细血管;
日久不打理的头发乱蓬蓬的随意挽起,有些许稻草在附上面,唇色尽失不说还龟裂了几道口子,身形也是消瘦不少;倒是那双眼睛依旧是那般阴沉,瞧谁都是一副猎人见猎物的模样。
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此番受此磨难怕是也难挨,卫苏禾颇为唏嘘的感慨一番。
“好姐姐,咱们姐妹也是许久未见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你怎的还是这副表情?”
卫言姝说完,古怪的笑起来;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卫苏禾心里有些惧怕这个妹妹,这人现在看起来就如同疯魔的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啧啧....你这话我就伤心了.......”
本还可怜兮兮的表情瞬间变换,“卫苏禾,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我终于要死了!”
“我没有。”
卫苏禾不解,卫言姝到底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本就应该接受惩罚,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卫言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般,疯魔的笑起来————
“哈哈哈哈!卫苏禾,你真可笑啊....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杀也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