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马戏表演,我想我真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那些奇装异服的演员所虚构出的魔幻仙境里了。
惹眼的服饰,夸张的动作,配着危险的杂耍表演,引得观众席上叫好连连。
经常是三四个节目在偌大的场地上面向不同区域的观众一同表演,永远会有正对着你的那一方,同时其他区域也会吸引你的目光。
叠罗汉的侏儒装扮成地精,年轻的驯兽师带着招摇的面具和内外双色的斗篷,在吊杆上互相抛接的女孩子穿着最显眼的粉白双色亮片体操服,与头顶的夜空形成鲜明对比,像几只活泼的小鹦鹉。
骑独轮车的小丑和猴子是好朋友,变魔术的杂技师嘴里突然喷出紫色的火焰,鸽子扑棱棱的钻出他的袖口,直到飞翔帐篷之外,柔术表演的人们把身体拧成不可思议的弧度,看得人心里有些不适的爽感。
跳蹦床的小男孩能稳稳的立在半空中的钢丝绳上,矫健的黑马在场地上绕圈跑动,站在马背上的人没有任何措施的表演着危险动作,即使在动物园也难得一见的白虎与棕熊称得上憨态可掬,钻圈和顶球都熟练无比。
这是场成功的表演。他们擅长调动观众气氛,将观众的注意力紧紧锁定在某些表演者身上,如果观众不感兴趣,那么在场除了观众席以外,也没有任何能够休息双眼的余地。
我像是误入仙境的普通人,顺着这些衣着梦幻的陌生人的指引踏入了我从未见过的世界。真正的高潮还未到来。
忽然,演员们像是被僵住了一样不再动弹,随后有一位穿着像是魔术师的的人从后台出场,魔杖一挥,同时烟花在天空中炸开,这时那些像是被定住身的表演者才猛然回神一般有序的退场,暂时无法接触地面的一部分表演者就停止表演,静静地坐在上面的钢架上。
魔术师没有说话,看着身形像是男性。他全身的衣服都是黑白两色,像是从默剧电影里跑出来的人一样,和刚刚看到的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和奇特妆容的表演者都不一样。
他环场一周,示意观众和他一样闭紧嘴巴,等待接下来的表演。
帐篷中的灯光忽然暗下来,几乎是全都熄灭了,我在黑暗中悄悄解下手腕上的小型相机,夹在了衣领上。这个位置遮挡更少一点,我有预感接下来要开始的才是我此行的目的,“真正”的表演。
灯光再次亮起时,场上多出一排人,他们都穿着小丑那样的灯笼袖和五分南瓜裤,脸上戴着万圣节常常看见的鬼脸面具,身材都差不多,称得上一模一样,不看衣服颜色的话或许很难分清谁是谁。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根据魔术师的指示一个一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我刚刚在场外也看到了这样的宣传活动,只不过那是是完成式,一位装扮成斧子怪人的高大男人狂笑着挥砍手中沉重又锈迹斑斑的斧头,上面还沾着一面血迹,而可怜的受害者被开膛破肚,血液和器官从身体里溢出,零零散散的掉在地下。
可能是出于猎奇心理,他们两个人周围围观的人群格外多,并且人们脸上的神色都带着新奇,可能认为这是什么新的特效妆容。
可是如果把处理过程放出来,就没人会这么觉得了。
因为这里是马戏团,现在是夏季狂欢节,所以人们看到场地上的这些“牺牲者”被魔术师用飞刀插进眼珠、泡进一人高的水箱淹死、放在箱子里锯开都会下意识的把这些血判断为只有这个剧团才掌握了的仿制技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声叫好。
我只觉得血液凝固。我的手脚冰冷,即使距离这么远,我还是能看到在上百人面前倒下的某个牺牲者从开放式伤口里缓缓溢出的身体组织。
这是我的责任。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想,但的确,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使我迫切的希望做些什么,来弥补?来挽救?
事实上,我的出现不意味着拯救,正相反,我也许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会破坏现有的微妙平衡,但我听着观众席大部分人激动的叫好,看着一些人紧皱的眉头和紧紧闭上的双眼,深知这是不对的。
人类为同伴的死亡朗声大笑,这样不对。
表演远远没有结束,那些“尸体”被温柔的背下场,除了几滩血迹什么都没留下。魔术师故作失望的摇了摇头,一口长气叹的腰也起弯了下去。
我得想想,我能做点什么。那些表演已经被相机收录进去,接下来就要看表演后的我的秘密行动了。
他忽然直起腰,握拳的手抬到脸边,弹出一根手指。后台这时又上了一位衣着同样是黑白色的少年,打扮有些像报童,作为大魔术师的助手辅助他接下来的演出。
对了,那个记者!
我像身旁的中年男士借了一下他举了一整场的小望远镜,他很痛快的递给了我,于是我的眼神在观众席上搜索了起来。
魔术师此时正在把刚刚那些人失败的表演重复一遍,比如被扎飞镖,水箱逃生,铁箱切割等著名表演。
我也很顺利的找到了那位年轻记者,将望远镜还回去之后,我就在脑子里牢牢记住他的位置,此时,只等散场。
压轴表演是大杂烩,除了那些被背下场的面具人们没再回来,所有人都出现在场地上,专注的表演着自己的部分。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随着烟花的再一次绽放,表演者们整齐的行礼,获得了观众久久不停的热烈掌声。
后半段我心事重重,没怎么细看,但还是在结束的时候鼓了掌。别的不说,的确精彩。
精彩过头了。
我在观众席中来回穿梭,走出帐篷的那一刻我才碰到那位记者。
“请等一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趁这个机会站到了他的身边,“请问你之后是要去做采访吗?”
他警惕心很强,反问我的身份,我胡编乱造,说我也是个记者,只不过在为校园小报打工,报纸和我都不怎么出门。
看起来我还不算老,装装学生没什么问题。他说愿意和我交流一下,但是不能分享采访稿和手里的资料。我连连答应,和他来了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背光处。
我故意慢了一拍,从他的身旁推到侧后方,观察了一下四周无人后一个手刀砍了上去。
踢了踢他的肩膀,发现他确实晕过去了。我扒了他的相机、记者证和钱包,我俩长得虽然不太像,但是好在他也不是纯正的外国人长相,晚上黑灯瞎火的,只要我嘴硬一点,也不是不能蒙混过关。
真对不起,但是按理说私家侦探就应该出些损招。我把他拖到一旁的大树底下,免得他被发现,白天也不用晒到太阳,这是我能做到的最贴心的补偿。
随后,我鉴定的进入黑夜,悄悄靠近这顶大帐篷后面不远处演员住的帐篷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