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回拢。

这种感觉很奇怪,你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从混沌和黑暗中醒过来,忽然发现身边出现声音、气味和温度,随后拥有了五感,让你知道身在何处。理智往往是最后出现的,在脑袋里像病毒一样打乱相安无事的平静,不断提出问题。

我在哪?

好痛......我想起来了,我们两个人被一炮炸飞了。

那个人在哪?

我想睁开眼,但眼皮不受控制的并在一起,就好像鬼压床一样,我的思维活跃到了正常水平,身体却像个卡壳的木偶。

要有耐心。

我闻到了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我躺在床上,硬邦邦的,不过比起地板还是好多了。我听见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和铁制物品互相碰撞的声音,急促,叠加在一起。

战地医院?

没等到睁眼验证一下,虚弱就将我再次拉回昏厥。

第二次清醒之后,身体恢复了很多,因为一些可能存在的穿越者特供特权,我看起来比伤势差不多的那位朋友好很多。这是我第二次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他说他叫刘易斯。我明白我听到的是被自动翻译后的版本,所以我不做太多吐槽。

但是只说一句总没问题吧,这翻译好像老电影特有的译制腔啊,听的人精神满满的。

我们几乎无话不谈。从他嘴里,我知道了现在世界上的众多势力忽然开始扩展版图,战况激烈,而他们——实际上我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严格来说是我们,是遍布各国的民间组织,并不是那种坏组织,而是类似于倡导和平与共同进步为主的反战组织,只不过人微言轻,主要的发声地就在集资办的一份传播很广的周报上。

而我,这个倒霉蛋,前两天投奔了这个城市内的报社,随后还未正式入职,整个城市就沦陷在密集的炮火中了。

现在,我和刘易斯还有其他一些恢复较好的伤员,需要坐上火车沿着还未被摧毁的一条铁路线去往更后方的城市。在路上,他又和我说了许多,有些是关于这份叫做“下次再会”的报纸(有些人管它叫拜拜报),有些是关于前几个月爆发的战争的,他心里的担忧。我曾在书本上学到的一切,现在也不过是冰冷的文字,那些在我的世界中曾发生过的战争的结局正在这个地方重演。

“我并不想没有理由的宽慰你......但是你有你的想法,也有你正在投身的工作与信仰,我是说那家报社,你们、不,我是说我们都有共同的理想,这很好,我们都做的够好了。”我拍拍他的肩,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火车颠簸了一天两夜,除去轮子与铁轨摩擦的的声音,伤员们几乎像尸体一样安静。

新的城市看起来完整许多,但还是免不掉有几处断壁残垣。报社的位置很好,员工们也各自有住的地方,里面有几架我从没见过的机器,是用来打印的。

楼下的大房间里挤满了三台机器和二十多个人,他们看起来眼神坚定,像是会被描述成为理想而牺牲的勇士。

那些算是正式员工,刘易斯也在内,而我,就算不上多么伟大,毕竟一开始就是为了有一份糊口的生计,好在他们愿意接纳我这样的人。

我的工作地点在离报社不远的另一处建筑的阁楼,这里的一楼已经被炸毁,阁楼却完好无损。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也能称得上仓库,工作内容就是负责筛选各处慕名而来的投稿,刷下去不合适的,留下好的。另外因为人手紧缺,我还要负责校对样板报纸的错别字。

这样阴差阳错下,我又有了一份工作,简单、安全、正义。

随后的几周,我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他们特别准许我住在这里,闲下来我会去找刘易斯聊聊天,关心一下他的伤恢复的如何。

第四周的开始,我打开门,收到了刘易斯送来的一份刚刚印出来的报纸,静静地躺在门口 带着新印出来的特殊温度和气味。

今天的一切都让我心情很好,因为我的腿彻底恢复了,我是指能跑能跳的那种恢复。

虽说这四周内我为了养伤而没有开始调查,但是我还是被强行塞了一些十分有用的信息。因为工作需要,我能看到所有未经筛选的投稿,良莠不齐,语言过激或废话连篇的也有很多,我淘汰掉不利于现状的一些文章,也发现了一些我需要的。

这像是一段旅游推广,因为全篇都围绕着一个叫做维亚拉斯丘的地方。上面无所不用其极的向人描述它的怪异与邪恶,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一位激动的疯子的胡言乱语。

一开始我只是将它和另外一些被淘汰的投稿扔在一边,但这个地名出现的频率实在高的令人发指,我每一天都能看到几份相似的文章,用着不同的署名。

于是我用不着拖着这条伤腿前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地名所指的地点,也能从他们的描述中了解那里的辉煌事迹。

维亚拉斯丘,著名的诅咒之地,无数巫师、占星人、驱魔师或个人爱好者都记录者它的怪异,诸如夜半莫名其妙的低语或莫名其妙出现的动物尸体都不算什么新鲜事。从古代开始,那片土地就开始孕育怪胎与坏种,历史上多位被记录在册的巫师或厉鬼都出生于这里。

几百年后,这里的人们才全部迁移,被诅咒的血脉不再延续,取而代之的是怪事。比如从不飞过这里的鸟雀,不啃吃这里一根草的牛羊,和只要踏入就会迷失的传说。

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是公认的禁区,但两年前,在战争的迹象有所萌芽时,这里被强硬的入侵,炸出了一座防空洞。

戛然而止。剩下的段落只是在颠三倒四的号召能够看到这篇文章的人一定要去那里看看,诅咒不会从悠久的土地上消失,甚至存在的时间比起魔法更长久。

但根据我这几周的了解,现在正是科技和工业大肆发展,唯物主义盛行的混乱时期,这番言论无论放到哪里都会被当成疯言疯语,而能够看到他的?好像只有我一个。

如果可以,我不太想要这种明显的让人起疑心的线索。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