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沙子包裹着我,温暖的阳光轻柔的贴在脸上,亲吻我的灵魂,净化一切的疲惫与忧虑,直到乌云遮住光芒,低沉的雷声怒吼着向我俯冲,身下的沙子也变得冰凉而陌生,成为对我垂涎三尺的怪物,吞没了我的手脚、四肢、还有......

我睁开了眼。

熟悉的空气,通透的感觉和明亮的阳光,身下是厚重香喷喷的被褥。偏头看去,宽大的双人床紧贴着一扇落地窗,幽蓝色的海水有规律的舔舐着玻璃,海浪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但仍然有一些幻觉般的声响进入我的耳朵。

我从床上坐起来,脑子还是有些挥不去的钝痛,抬手一摸,还给我包上了一层纱布。

床铺贴着左边的玻璃落地窗,右侧不远处有办公桌,前面远处有一扇置物架用来隔断,置物架的另一边是墙挂电视和沙发,还有一个小吧台。

打开电视,是我看不明白的连续剧,但是总归有点人声。

我一定是被成功救到了,我想,晕过去前的冲击波估计就是他们为了寻找我才炸出来的,好悬没把我一起炸死。

我走回书桌前,发现我抱着的那几本书已经被烘干,整整齐齐的横铺在桌上,旁边还摆了一封信,信上说,一部分道具由他们回收,剩余的这些按我的意愿一起带回来了,但是我还得在船上待一段时间,直到每一组的任务时间结束为止,才能够启程回岸。

我没意见。

把信扔在一边,我坐在桌前开始正式阅读起我拿到的第一本日记,也就是在固定的行李箱里掏出来的那一本。

行文随意又稚嫩,语句散乱,里面记录的事件令人不寒而栗,能够让人默默的在心底原谅他所有的模糊字迹与行文错误:

3月23日,怪事第一次发生。他在日记中写到“风浪诡异的大,海鸟全逃走了,还带走了我的诗集!邻居太太将那些硬邦邦的面包放在窗户外面供流浪狗吃,却被人偷了个干净。”

诡异的风浪这一形容常常出现,一连几周,似乎这件事成了当地的热度话题,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讲述它。这本日记的作者没有详细的描述这些风浪的特殊性,只在3月30日这天的记录里出现了一句话:“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我甚至听到了他们说的海水的呢喃。”

随后,他像是厌倦了这一稀松平常的诡异,转而投入的开始记录自己的生活。我兴趣盎然的阅读,大多时候是他在发泄,因为苦于自己的作品得不到出版的机会而大骂,有时也贬低同行或者编辑。另一个受欢迎的话题是邻居太太,她总是在烤蛋糕,失败的味道飘出半条街那么远,但似乎流浪狗很喜欢吃她的那些“像裹了蜜糖的焦炭”一样的物品。

平静持续到4月21日,几乎一个月过去,之前在风浪中死去的渔民好像已经成为没人在意的过去,剩余的渔民们习惯了愤怒的大海,并敢于征服它。今天的大新闻是有人捞上来了怪东西。

“我也去看了,人群一圈叠着一圈,我拿着纸笔挤进去,只看了一眼就逃回来了,小家伙长得根本不是任何生物,实在是太恶心了(25日:我还是想把它画下来当做小说素材)”

他这样写到,下面贴着一张简易的绘图,实在太简易了,我能看懂的只是沙滩上堆积着一小团类似鱼泡的东西,像是缠绕着的鱼肚子里的器官们。

时间来到4月25日,小镇上有名的画家失踪了,他的床边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据人们说像是那天在海里捞上来的东西的素描,还没有画完。

日记的作者放弃了出版诗集的计划,他兴致勃勃的准备写一本以这件事为题材的奇幻小说,字里行间表达了对还未动笔的小说的美好幻想。

接下来的记录重归平淡,但现实中一定有恐慌正在蔓延,此后作者多次提起捞出的怪物,措辞已经不似从前。

“他们说这里被诅咒了,人人都这么传,可是除了那些风浪还有什么怪事?捞上来的东西已经被确定是大鱼生产失败的胚胎。但是如果可以,我的确想离开这里。”

日记中断了。

直到11月27日,是特殊的一天,我无法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作者的言辞变得十分怪异,多次提到“它”或者别的混乱的代名词,因为描述太过散乱,我做了简单的整理。

“它(他她祂)喜欢创造(孕育)。大海的反义词不是天空。”

通篇都在用不同的语序和格式重复这两句话,还夹着一张黑白照片,已经严重泛黄,依稀能看出来拍摄的是沙滩和海。

11月的最后一天,作者居住的偏僻到像是不在这个星球上的小镇登上了有名的报纸,上面写着某所大学的研究报告显示,因为磁场和水质的原因,这个村落有大量的居住者陷入了癫狂,私自崇拜大海。报纸上的文章被作者摘抄在日记本里。

在之后的记录里,要么就是混乱的语言,要么就是提到大海或“东西”的寥寥两句,我能获取的信息屈指可数。

他讲述的故事令我这个拜读过克鲁苏系列书籍的现代人头皮发麻,我的脑海中全都是大过宇宙的古神和深海中诡异的召唤。这不是个好消息。

圣诞节这一天,他在日记中写到,“我要不要给他回信呢?我很纠结。”

12月26日,也就是第二天,他的字迹前所未有的扭曲,上面是整本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他收到信了,我可以离开了。”

后面还有几乎四分之三都是他随手记的作品,从后往前倒着写,风格从谈情说爱变成歌颂自然,再到崇拜海洋,最后甚至变成了狂热而愚昧的赞美。

其中一首位置在倒数第几页的小诗写道:“我不曾见他流泪,

理性是浪花的枷锁。

愚者不会在乎圣人的喃喃自语。

我要向所有人宣战,

你才是真理的国王。”

老实说,我看不懂,他从头到尾无论哪个阶段的诗都像这首一一样胡言乱语。但我也知道,大海与赞美诗的存在感在一个三流爱情诗歌作家的手下以胡言乱语的形式增长的这么快也是绝对不合理的。

将这日记本里所有的小诗和段落逐字逐句的仔细阅读再提取关键词分析联想发生的事肯定是来不及了。于是我边祈祷着这本杂记里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固定它的绳子解开。

里面满满当当的照片和随手记录慢慢滑落,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小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