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东市署。

“吴少?谁?”

“回殿下,这人名叫吴启,家里三代经营粮业,在东市里开办了几间粮店,其父亲前些年入了南舟商会,赶上了东海鱼潮,一下子就富了起来。”

随行的年轻管事恭敬地说,旁边的华服青年躺在阴影里,头顶是临时搭起的棚子,仆人们端着果盘排排站着。

“他们不知道这三间商铺是昌王要买的吗?”阴影里传出年轻沙哑的声音。

“那个叫方遇的文人没有说,想来是昌王府里有什么顾虑吧。”年轻管事低下头,“不过,如果报不上个名号,这些铺子确实很难盘的下来。”

“咳。”华服青年清了清嗓子,淡淡的酒味在半空晕开。

他坐了起来,躺椅发出轻微的响声,阴影里探出的是八皇子明沧的脸。

“真是的,来到市署都不能好好休息。”明沧叹了口气。

“哎,殿下醒了啊?”远处,一道声音传来。

明沧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只见一名穿着浅绿官服的中年人走来,身后跟着十几名市署的小吏。

此人名叫羊迁,羊氏分家族人,官至东市署令。

东市署令,掌管京都内城东市的事务,负责规范市场中的交易活动,包括货物的陈列方式,商品的价格、质量、衡量标准等细节方面。

虽然羊氏是明沧的母族,但按照辈分来看,明沧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市署令的亲戚,他们两人索性一个称呼苍王殿下,另一个就称呼官位。

“市署令。”明沧就要起身。

“诶诶,你小子躺着就是了。”羊迁连忙快步上前,笑着说:“市署里都是自己人,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了。”

“我知道。”明沧也笑。

羊迁从身后的官吏手里接过一份文卷,再递给明沧,“这里是书行肆长开的商帖,行首的保凭,还有市署的特命单。”

“特命单?”明沧眉头一皱,“怎么把这个也搞来了?”

“这不是……”羊迁压下腰,低声道:“昌王殿下的铺子,咱们开一张特命单,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明沧看着手里的三份文卷,若有所思地问:“你知道昨日朝会的事了?”

羊迁眼里闪过一抹惊色,连忙笑道:“殿下真会说笑,朝会的事哪有那么快就能传出来的,宫里要是传出消息,那也是三五十天之后了。”

“那你是有心了。”明沧会意地笑。

羊迁放心地笑,忽然道:“殿下,晚些时候要不要一起……”

明沧抬眼,两人对了对眼神,彼此又是会意地一笑,旁边王府的年轻管事识趣地招呼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市署中院顿时空了,就剩棚下的两人。

“云海望?”明沧笑问。

羊迁神秘地摇头,“水云台,今儿掌柜的来了话,说是新来了一批南方的舞姬,还有一个极擅五弦焦的乐师。”

“五弦焦?”明沧眼里一亮。

“殿下,您不是最喜欢听焦吗?”

“那是得去看看。”

“那我去安排。”羊迁就要蹲起。

“等等。”明沧拽住了他,低声道:“这样,你先帮我去办一件事。”

“殿下请讲。”羊迁笑着道。

“昌王府的人在东市遇到了一批……混混,带头的是一个叫吴启的人。”明沧顿了顿,“你知道的,昌王不想让人知道他要开铺,你带点人以我的名义,去把吴家的粮铺封上一段时间。”

“这……”羊迁敛笑,有些惊讶,“吴家的粮铺?我好像有些印象,是南云商会的吗?”

“是。”明沧点点头。

“这不太好吧。”羊迁为难地笑。

“是不太好哦……你要是为难就算了。”明沧笑了笑,将三份文卷塞回对方怀里,“那这事就暂时先放着,等昌王忙完了户部的案子再让他自己处理好了。”

“诶,殿下。”羊迁急道,“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打算与我推诿?”明沧的脸色忽然一沉,“二哥与我说好了,明海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只管叫我解决。你若是不信,便去问问我二哥。”

“是,是是,靖王殿下早已派人来传过话了。”羊迁神色惊慌,额头泛起汗珠。

“那你觉得,对于羊氏而言,是靖王的面子重要,还是南云商会重要?”明沧毫不客气地抢回三份文卷。

“靖王,当然是靖王。”

“知道就好。”明沧冷笑道,“对了,除了吴家的铺子,还有一个布铺,我听说那间布铺的掌柜把一间只值百两的铺子抬价到了三百两。”

“是……是吗?”羊迁又堆起笑。

“昌王开府不过半载,月俸百两,积攒起来不容易,而今却遇到了奸商。”明沧问,“你且说说,这是商贾本恶,还是市署监管不力?”

羊迁犹豫片刻,回答道:“自然是商贾本恶。”

“那你就快去把恶除了,除完了晚上一块走。”明沧笑着说,“抓紧点时间,这要是错过了水云台的曲子,我饶不了你!”

“是,我托人……不,我亲自去办!”

羊迁起身,离开棚子的瞬间,市署令的浅绿官服在他身上闪了闪,斜阳下是他腰间的金饰玉佩。

市署宽敞的中院,官吏们鱼贯而出。

“殿下,这样做会不会对王府的名声有影响?”苍王府的年轻管事走了回来。

“王府还有什么好名声吗?”明沧故作惊讶地问。

“没有。”年轻管事面无表情,“但若是以苍王的名义去查封东市的商铺,恐怕会惹得百官议论。”

“安心吧,二哥会替我摆平的。”明沧躺了下去,舒服的闭上了眼,“你听,市署里吹过的风就是不一样。”

年轻管事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站在旁边。

“昌王去户部办案,办的是太子以前的案,这是大事。这东海的案子真要办成了,那就是揭了太子的底。”明沧闭着眼,神色平静,自言自语着道:“二哥希望昌王能专心办案,可他又要摆架子,那只好让我这个弟弟去忙前忙后咯……”

“……谁叫我是弟弟呢。”

年轻管事目光微动,在自家殿下恬静的脸上多留意了几眼。

“对了,有什么事叫我,昨晚喝多了,我再睡一会。”明沧摆摆手,说完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是。”

“你人不错,比欧阳池好多了。”

年轻管事眉头微蹙,没有回应,而是默默地招呼王府随行的下人们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