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开书肆的第一个阻碍
午后，东市。
方遇站在一间布帛铺前，里面的掌柜和伙计正在收拾布匹和成衣，眼下是夏末，布匹生意还算好过，一匹布多以两百钱左右售出。
“方先生，我跟你说，这也就是冲你这个人说话好听，我才把这铺子盘给你。”掌柜笑着走出来，“这店我盘了三年，你能接到手，那都是你赚到了！”
“那方某还要多谢掌柜的了。”方遇勉强挤出一个笑。
“诶！方先生不必客气的啦！”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贴近了指着店铺的挂牌，“你瞧，这么宽敞的门面，两百两那是绝对不亏的！”
“掌柜的，你我就不必客套了。”方遇有些不耐，远离了半步，“毕竟……我们原先定好的价是一百五，何来赚字一说？”
“方先生，你这么说可就没人情味咯。”掌柜笑容依旧，“你们一出手就是三间铺子一起盘，我这是正中间的，一左一右都是一百五，那我这儿不得比他们都贵些吗？”
方遇不说话，满脸无奈，默默地看着伙计将布料都搬到货车上。
民生百态，他这是第一次干购置店铺的生意，本来因为出身算家还有些信心，可没想到这第一次购置就遇上了临时加价的事。
至于为什么不换地方，三个原因：
一是这片地段好；二是他算了所有三连铺的总价，这里是较低的了；三是他已经交付了左右两间铺子的银钱，现在就剩这一间了。
方遇安排了王府的护卫分别去三家商铺进行交易，谁曾想这里的掌柜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这三间铺子的买家是同一个人，于是就有了临时涨价的事情发生。
也算是倒霉吧，而且祸祸总相依。
嬉笑声从远处传来。
闻声，方遇侧目看去，但见四五个人影交叠，有文袍束带的学士，有缎衣绸袍的阔少，还有卷着轻纱的妙龄女子。
“哟，这不是方遇吗？”尖嘴的文袍学士咧笑走来。
“王庸……师兄？”方遇脸色微微地变了，但立刻就恢复平静，“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师兄，还真是缘……”
“哈哈哈，说话还是这么谄。”尖嘴文士打断了方遇的话，“我还以为你已经跑回安丰了呢？想不到你竟然还苟留在京都，这回又是替谁算命啊？真是想不到我们算家的算，算是给你算出命来了，哈哈哈！”
最后一句话，像是雷鸣般轰在方遇的头顶，他瞪大了眼睛，里面一片空白。
“不劳你费心！”方遇咬着牙，声音极低像是扭曲。
“丢脸。”尖嘴文士不屑地摇头。
“王兄，这位是？”结伴的人群里有人问，是个绸衣玉带的富家子弟。
尖嘴文士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吴少，他叫方遇，曾是我算家的弟子，但学艺途中废掉了，跑去给人算命为生。”
“算家？算命？”掌柜的在一旁暗暗思忖。
绸衣富少微微眯眼，打量起了眼前的几个人，包括那个叫方遇的人，还有其身边几个素衣的糙汉子。
“那就是被逐出学府的人咯。”粉衣少女贴了上来，语气懒洋洋的，“哥哥，我们不要搭理他了，天好热，先看看衣服嘛！好不好……”
“好，好好。”绸衣富少浑身一抖，微红着脸笑，“这大街上的都是人，可叫你小心着点，诶！你的手……”
他嚷笑着拉住女孩的手，衣衫有些紊乱。
“那我们回去后……可就不要小心了哦？”粉衣少女轻轻吟笑。
结伴的人群里还有几名女孩，她们带着笑意迎回了粉衣少女，彼此悄悄地耳语，又楼搡着笑在了一起。
真是胭俗的画面。
方遇一脸无语，鼻息重重一叹，就打算转身。
“哎哟，吴少！”掌柜的大叫了一声。
不是，你又凑什么热闹！
方遇不可置信地看着从眼前小跑过去的掌柜，心里想着难道这个掌柜是和他们一伙的，涨价也是他们给自己使的绊子？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吴少指着商铺里忙碌的伙计，“是在换新货吗？”
“不是的，哎！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托人与您说了。”掌柜的一拍脑门，露出懊恼之色，“我这铺子啊，给一位爷看上了，说要用两百两盘下来。”
“谁？你要走了？”吴少眉头压低。
“我不知道是哪位爷，就是这位小哥来与我买卖的。”掌柜的指着方遇，观其面色冷淡，又回过来愁眉道：“吴少，我也不想离开京都的，但家中有变，需要大把的银钱才能度难，我也是没办法才将铺子低卖出去。”
“胡闹。”吴少冷哼一声，“不许卖，都把货搬回去。”
“啊？”掌柜的面露难色，“吴少，可咱已经签好了书契，这要是反悔……”
“书契？撕了便是，一个……”吴少看了一眼方遇，“一个穷酸的学子，想要在东市立足，他有这个能耐吗？”
“他背后有人。”
掌柜压低声音，悄悄地往绸衣富少的身边挪去，富少眼前顿时开阔了，只有布铺和铺前几个人。
方遇沉默，对上了那一排的目光。
“我说了，叫你把货搬回去，听不明白吗？”吴少脸色铁青，“我带着人来你这，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话已至此，掌柜的脸色也变了，心知不能再犯迷糊。
“来，来来！都把布帛搬回去，今儿照常开店了，照常……”
“照什么常？”方遇面无表情地往前，“店，我买了，你们想要买布料，到其他地方买去。”
尖嘴文士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说什么？”
“呵。”吴少笑了，迎上走来的人，“这店，应该不是你要盘吧？”
“当然不是。”方遇回道。
“说不得你家主子的名？还是说……你是在虚张声势？”
方遇眉头微蹙，心里多一分警惕，京都上层圈子的水很深，昌王要我以私人的名义购置商铺，虽然不明原因，但想来也是有几分深意。
而就在接手商铺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来一批人。
这些人像是来添乱的，还要他报出昌王的身份，很难不心生警惕啊。
“瞧啊，他脸色都变了，哈哈哈。”人群里有声音传出，笑得刺耳。
“这里是东市，我想要盘下这铺子，还需要问你们同不同意吗？”方遇冷声问。
“当然……需要。”吴少笑得更开了，挑眉看向掌柜，“你说要卖两百两？那好，我出三百两买了，你继续在这里做我的掌柜。你说话好听，我的女孩们都说你……很有趣。”
“哎哟，吴少出手这般阔气，真叫人……”女孩们推嚷着，粉衣少女顺势而出，“真叫人痴了呢，京都里还是吴少最好。”
她白皙的手抚在绸衣富少的胸口，媚眼如丝地与其耳语着什么。
“吴少好眼光，这么好的布铺子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盘下来的吗？”尖嘴文士半躬着腰，满脸堆笑，“在京都，不是借了几笔京债，盘下一间铺子就能呆得下去的。”
他这是在说方遇借京债的事。
“那……那……”掌柜先是错愕，然后笑开了花。
他扭过头看方遇，明明是笑，可神色间满是不屑，“方公子，这铺子的事咱看还是算了吧，吴少都发话了，咱瞧你也说不出个背景来，这样子哪里能在东市立足嘛。”
“你要反悔！？”方遇愣住。
“三间铺子一块盘，咱还以为是有大的资力，原来是借了京债的外地人。”掌柜怪腔怪调地说，“这年头，多少人自以为学了点东西，就要和别人似的开铺子，开铺子不是比谁有钱，也不是比谁的货好，而是比谁能活得下去。”
“掌柜的话里有话啊，深刻！”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
光在从这些人头顶照下来，尖嘴的文士笑得殷勤，女孩们笑得灿烂，那出身富贵的少爷笑起来是那样得意。
笑声里，人群继续往前。
方遇很想要报出昌王的名号，但他不愿。
昌王叫他盘下三间铺子，是要以私人的名义，看似只是一笔买卖，但对于方遇而言，这更像是一次考验。
“吴少？”方遇在心底默念这个称呼。
他们错身而过，那些人的笑仿佛刀剑一样刺了过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