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与司农卿同时松了一口气。

按官职品阶,他们都是正三品,由卫廷寺主管。

而陛下对他们督事不力的议罪是与都察院商议,那估计就是罚俸和上书认罪的事,不会降职,也不会有特殊的刑罚。

也许是东海渔兴之危,只是有了势,还没有爆发开来。

两人都觉得这是陛下没有重罚的原因。

户部和司农寺所属官员也都松了口气,只有他们最清楚当前的渔业形势有多严峻,又或知晓平准署的压力有多大。

鱼患一旦在东海三州爆开,那是要危及国本的。

陛下这是网开一面了。

“老大、老二!”皇帝回身。

“儿臣在。”太子与二皇子同时出声。

“你二人把朝会当成什么了!市井沿街吗?身为兄者,对弟不善;为弟者,对兄不恭。你们将皇室礼节置于何处?”皇帝声音冰冷,高声唤道。

“唐淼。”

“臣在。”宗正寺大卿应声而出。

“如何治?”

“回陛下,依宫礼,兄弟不悌是为忤逆,当罚于府室静思三月,抄礼百遍,以正皇室之节。”

“都听清楚了?”

“儿臣明白。”太子和二皇子齐齐跪拜。

宗正寺,九寺之一,掌管皇族事务,包括保管皇族库存、祭祀活动的供给、宗族外族的谱牒,以及执守皇陵族庙。

唐淼,宗正寺大卿,从三品,与诸位皇子关系都不错。

按律令,皇子开府后的俸料都由户部审批,再从宗正寺发出。而在唐淼事无巨细的打理下,皇子们平日里收到的俸料里,时常会多一些娘娘们不小心放进去的金银珠宝。

“陛下。”身后,彭纛轻声问,“东海三州一事,该如何处置?”

皇帝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白榭的身上,“此事,你与董正不必主管了,朕打算交给白榭去做。东海三州不止要平抑今年鱼患,还要整肃行商坐贾之人,朕需要用一个年轻敢做的人来办。”

“这……”白榭微微一惊。

“是。”彭纛与董正齐声,两人神色平静,像是对皇帝的答复没有意外。

见两人应得干脆,皇帝继续说:“太子需静思三月,东海之事就不必再操办下去了。”

太子重又低下头,无声地拜。

群臣再是一惊,都没想到陛下真要让太子静思三月,就连使绊子的二皇子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片刻后他无声地笑了。

虽然二皇子自己也要静思三月,但却成功将太子从户部的案子中拉了出来。

皇帝颔首,又说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总该让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去磨炼一番的,但朕还没想好让谁来替太子……白榭,你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白榭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地就看向了九皇子。

关于东海的事情,方才陛下依次问过了众皇子,除了太子和二皇子,就只有九皇子答得最好。

难道,陛下是要我……

白榭会意,恭声道:“臣以为,昌王殿下在民政方面颇有造诣,且对东海一事有其独特的见解,当是平抑鱼患、整肃商事的合适人选。”

皇帝略作思索,为难道:“昌王?他才出宫开府不过半载。”

白榭笑道,“皇子出宫,便是回报社稷,治理朝政也是早晚的事。另外,昌王殿下方才所说的两把刀很有深意,臣有感,断此双刃便是解决东海鱼患的关键。”

“想好了?”

“是,臣以为昌王殿下最是适合。”

皇帝忽然笑了,玩味地对上了白榭的目光,指着他道:“白卿,是你要带他的,朕可没有逼你。”

众人会意,这是打算让昌王和户部侍郎来处理东海鱼患啊。

白榭也一怔,连忙示意:“臣定当竭心尽力,不负圣命。”

“老九。”皇帝唤。

“儿臣……在。”明海呆呆地应,这俩商量来商量去,似乎要自己去处理东海的事,也没问过当事人,就把这事给定了?

这是要我去东海三州的节奏啊?那岂不是和自己计划的在诗会上大展风采,然后开书肆赚大钱的美好愿景相冲了吗?

“即日起,你就随白侍郎共理民事。”

皇帝正色道,“朕知你玩心重,此前之事朕都通晓,但玩乐终究不是正途,你且收敛玩心,好好跟着白榭学习学习,莫要丢了我明家的颜面!”

“儿臣,谢…谢父皇隆恩。”明海拜道。

皇帝都在朝堂上暗戳他喝酒打花的玩乐事了,而这些恰恰都是能拿出来责罚的丑事,因而,东海一事他只得接受,根本没有反驳余地。

若是反驳,估计礼部和宗正寺第二天就能收到旨意,责令他有辱皇威。

另外,父皇叫他跟随的人是白榭,也就是白凰的父亲,极大概率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而眼下能与未来老丈人相处的机会来得太过突然,明海只觉得自己不该错过,却还没想清楚缘由。

“此事如此,诸卿可有异议?”皇帝登座,仪态威严。

“臣等并无异议。”群臣齐声回道。

明海礼拜时稍稍侧首,正好对上了白侍郎的眼睛,他瞧见了对方脸上的笑意,像是一只老狐狸。

他顿时出了神。

这件事来得突然,却像是顺水推舟。

他回忆起,父皇说扬州的万民书早就送到了宫里,那是不是意味着父皇早就知道东海渔兴三年已经发生劣变。

如果太子和二皇兄没有发生争执的话。

彭尚书和董老应该还是会被问责,最后应当还是白侍郎接管东海三州之事,这应该是父皇上朝前就已经做好的决定。

而太子和二皇兄被罚的静思三月,相当于是软禁了。

这显然不是父皇的初衷,但就像是顺水推舟,父皇决定对两个皇子并罚,难道是在平衡朝局各方角斗的力量吗?

这个惩处,看起来是太子损失更大。

在明海陷入沉思时,朝会上陆续有臣子出列请奏。

而在有关东海三州的政议结束之后,朝会又重新回到了往日无趣重复的正轨。

正轨上是各地灾祸,藩镇上奏的议事,边陲驻防事务,礼仪法令的试行与制定,各学派拟推人才的讨论,各州府仕进的应试者等等。

礼官们来往接递奏表,在群臣之间传阅,偶有窃窃的低语声。

期间,皇帝常有提问诸位皇子,但唯独没有再问过明海了,明海似乎已经被父皇丢给了白氏家主,此后的朝会上父子俩就像不认识似的。

约莫两个时辰,朝会结束了。

文臣武将朝罢趋出,静步如飞,一言不发地往宫门退去。

刚出宫门,白榭领着一群户部的文臣向明海走来,他们的尚书连同司农卿的董大人被陛下留在了宫里。

“昌王殿下。”白榭及一众户部官员礼拜道。

“诸位大人。”明海连忙作礼回应。

回礼时,他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八皇子,对方正对着他挤眉弄眼,他只得点点头回应,白榭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于是回头去看。

“昌王殿下这会有约吗?”白榭回过头来问。

“没有,只是八皇兄看起来有事要找我,让他等等也无妨。”

“看来宫里的传闻也不都是假的,您与苍王殿下的友谊还是挺深厚的。”

“哈哈。”明海尴尬地笑了笑,坊间对于八、九皇子的评价,大差不差都是一个意思——同流合污。

“诸位大人,有什么事吗?”明海顺势问。

白榭也笑,笑得较为和蔼,“我等就是来与殿下打声招呼,即日起我等与殿下就要一同督办东海三州的民政了,此来也是大家混个眼熟。”

“噢!我开府不过半载,还未来得及熟悉京中事务,此番有劳侍郎大人以及诸位大人费心了。”明海面容忽整,再作一礼。

“诶,不敢不敢……”礼部官员连连回礼。

官员中白榭没有回礼,此刻他正扭头看着一个方向,那边是三位穿海龙服的皇子聚在一起,其中就有方才与明海招呼的八皇子明沧。

他旁边站着的,分别是二皇子明洵和六皇子明溟。

“昌王殿下,不知明日有何安排?”白榭回头问。

“暂时没有。”

“若是空闲,不如来户部坐上一坐?”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