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像是女儿奴
白府内，一名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手里捧着一把卷册。
正午的阳光最是刺眼，侍女捧着卷册走进厅堂，原本摆满菜肴的圆桌空荡荡的，家主与大小姐坐着看她走近。
“且将内城南部的坊市都挑出来。”白凰指了指侍女怀里的卷册。
侍女有些惶恐地看向家主，只见白榭黑着脸点了下头，旁边的账房先生们立刻围了上来，深灰素面夹袍下悬挂着一个个算筹。
“平安街桥南，十三间铺子。”
“平安街桥北，二十六间铺子，两座酒楼。”
“新门街，六间铺子，一座酒楼。”
“旧门街，三间铺子。”
“金家街，二十二间铺子。”
“枣王街，十六间铺子。”
账房先生们将卷册摊开在圆桌上。
父女俩探头来看，前者阴沉着脸，后者满眼兴奋。
随即，就见账房先生退到了厅堂角落里继续分选卷册，只有一名老账房留了下来，等待家主和大小姐的问话。
“你要做什么？”白榭心下不安。
“我想要挑几间店铺来打理。”白凰一边翻看着卷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白榭愣住，脑子里嗡一下空白了，怔怔地看着女儿。
白凰注意到了父亲呆滞的神情，有些不满地问，“怎么了？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接手家里的商铺酒楼吗？”
“是…是啊。”白榭脸上一喜，“但你怎么突然想要打理商铺了？”
出于对自家女儿的了解，他必须要谨慎地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很清楚白凰的性格有多么的执拗，甚至是孤僻。
女儿不爱与人言谈，往日里最爱去的地方是学宫，但也仅限于学生稀少的时候。
白凰一向不热衷于接手白氏产业，尽管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希望她去打理，但打理就意味着要与人交际，而她并不喜欢交际，因为她的腿已经动不了了。
人们说她遭了天谴，于是，敬仰神明的人对她就有了偏见。
白榭心疼女儿，曾经想过很多方法要让女儿变得开朗一些，其中就包括打理家业。
他早已经为女儿铺好了路，两个儿子都已入朝为官，只要官路一通，商路自然不会有任何阻碍。再者，以白氏如今的权势，只要白氏的女儿愿意经商，她想做的任何生意，在帝都里就没有做不成的。
自古官商不分家。
白凰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翻开一页又一页。
“这八十六间商铺和三座酒楼去年的账本在哪里？”白凰忽然开口，头也不抬地问。
“嗯？”白榭与旁边的老账房对了对眼神，扬首示意其赶紧回答。
老账房略微思索，一脸认真地说：“回小姐的话，账本应当都在宗府的账房里，再具体一些，内城以南坊市的账本都收在了西一和西二账房里。”
“有什么区别？”白凰问。
“西一是酒楼、铁行、药行等利润较大的产业，西二则是笔行、秤行、绢行等利润次之的产业。”
“账本数量多吗？”白凰又问。
“较多。西一账房共有十二间帐房，西二账房则有七十三间。”
白凰微微抬眼，有些惊讶，虽然她在白府待了十六年，但账房什么的，她还从未去过，甚至从未了解过。
她看着坐在旁边笑容得意的父亲，忍不住地问：“咱们家贪了那么多吗？”
“什么叫贪？”白榭笑容僵住，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女儿啊，这都是自己家的东西，你能不能换一个说法。”
“您是户部侍郎……但却像个地主似的。”白凰甩了父亲一个眼神。
“地主……”白榭嘴角一抽，无奈地解释：“白氏的这些产业，包括了宗家和分家，自从你爷爷得势之后，各地的分家大多都回归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产业。”
白凰不看他，而是抬起头对老账房问：“整个京都里大约有多少间店铺？”
“回大小姐，整个京都店铺的具体数量每日都在变化，老奴也不清楚。”老账房微微沉吟，“但若是仅看东、西两市，总计约莫六万间左右。”
“我们呢？”
“这……”老账房看了一眼家主。
白榭轻轻摇头，旋即对白凰轻声道：“凰儿，你先打理手里的商铺酒楼，等你上手了，就慢慢接手其他地方的产业，怎么样？”
“好。”白凰点头。
“那我给你配几个账房，再多添点下人。”白榭说。
“好。”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每天日落前就得回家。”
白凰稍稍偏头，奇怪地看着父亲，回复道：“不回家我还能去哪？”
白榭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圆桌上轻敲，没好气地说出三个字：“昌王府！”
“父亲打算反悔了？”白凰眉头微蹙。
“反悔什么？”白榭愣了。
“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淮妃娘娘见面的事，那么淮妃娘娘届时问起我来，我也只能如实回答。”白凰一本正经地说。
“回答什么？”
“回答对昌王殿下满不满意，淮妃娘娘一定会问的。”白凰笑了笑，看着父亲怔怔的脸，“父亲若是有时间在府里闲着，倒不如去替女儿试一试昌王殿下。”
“试？”白榭先是一愣，随即摇摇头，“不对，你是对他是认真的？”
“昌王吗？是啊，他人很好，是我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里最好的了。”白凰忽然压低着眉，“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担心他伪装的目的是为了争夺皇位……”
“伪装，争夺皇位。”白榭看着正在沉思的女儿，竟然有些后悔答应这件事。
当长公主与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本是不答应的，让自己的女儿去与一位纨绔子弟见面，哪怕是皇子也不行。
可这件事是淮妃亲自过问，淮妃背后的家族是京都世家之一的离家，再加之陛下对其的宠爱，宫内宫外都颇具势力，纵使是白氏也不愿与之闹僵。
只是让两家孩子见一见认识认识，白榭觉得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可没想到，淮妃生的小儿子居然这么……
阴险！
白榭咬牙切齿地想，拳头握得紧紧，仔细回想着明海的脸，恨不得立刻冲到昌王府里履行一位老父亲应尽的责任。
“青玉。”白凰的声音惊醒了老父亲。
白榭回过神，就见一名侍女走了进来，是白凰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
“小姐。”青玉在白凰身边蹲下。
“一会让人把这些东西带回我屋里。”白凰偏头看向主位，“父亲，晚些时候再安排账房来吧，我要午休了。”
白榭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女儿使唤的感觉。
随着轮椅的离开，白府厅堂内一片寂静，只剩下了老父亲和几位老仆人。
“去挑几个脑袋机灵的，想办法塞进昌王府。”白榭面无表情地对仆人们说，神色语气间瞧不出喜怒。
“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