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在沉默中亘古不变,直到有呼吸声打破永恒,陆游以为自己已经身死道灭,但他又似乎能感受到无边的空荡。
陆游就像一个没有躯壳的游魂,在无尽黑暗深渊中独步前行。
“我身处何方?难道这便是死后的世界,虚无而孤寂。”
以为注定得不到回应的陆游,听到一个幽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声音时近时远,却很清晰。
“生和死不过是一场阴与阳的轮回,而你,如今有机会跨越阴阳轮回,主宰永恒。”
陆游疑惑问道:“你是谁?”
黑暗中的声音回答道:“一个主宰永恒的人。”
陆游问:“我该怎么样做,才能像你一样跨越轮回,逆转阴阳。”
那声音回答道:“浮生若梦,皆为迷障,舍弃前尘,斩断过往,自然超脱世俗之外,成就无上大道。”
陆游断然拒绝,前尘往事于陆游而言,虽然尸山血海,苦不堪言,但是却有他最难忘的记忆,值得陆游永远铭记。
陆游毅然说道:“若是摒弃过往,那我将不再是我,这样的自己,不值得!”
黑暗在随着陆游的意志坚定而颤动,有光芒驱散黑暗,陆游睁开了双眼,原来这仅是一个光怪的梦境。
陆游站起身,望向四周。
此时立身之地让陆游茫然,眼前所见皆震撼人心。
这里,仿佛是云天外,四周鸿蒙一片,视线难以企及太远的地方,他所能看到的画面是,在鸿蒙之中,四道粗壮的锁链蜿蜒而上,直入不可见的云天之外。
每一根锁链相隔一段距离都牵挂着一座浮岛,如此向上递增,就陆游此时所能看见的浮岛便有十六座,在鸿蒙不可见之中,这样的浮岛必然更多。
而陆游此时所处的地方,位于四道锁链的最底层,被锁链共同牵引。
这更像是某个,起点。
陆游走向石台的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陆游这才确定,石台悬浮于虚空之中,四周并无路可走。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陆游很镇定,冥冥之中他确定有一双眼睛正在鸿蒙之中看着自己。
果不其然,陆游身前几步外,鸿蒙气息凝聚出了一道同陆游相同面貌的中年男子,男子看着陆游,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这里是千杀领域,你可以理解为,掌控着如同你出生之地苍南大陆在内的,这样的无数小世界的大世界。没错,那四条空间锁链上的每一座浮岛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你的故乡沧澜大陆就在其中。”
陆游难免震惊,他用了许久方才使自己接受这一讯息。
“你又是谁?”陆游问道。
另一个‘陆游’回答,这样的感觉很怪异。
“我的名字吗?太久远了,已经很难想起来,但你可以叫我掌控者。”那个‘陆游’说道:“像我这样的掌控者大概有一千名,统称为掌控者,负责各个小世界的正常运转。”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看到的这样的领域,有一千个,每一个领域都有一位掌控者。”
一千个领域!
每个领域有无数个小世界,那得多少数量!
陆游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空间用来思考,他茫然的望着空间锁链上串联的座座浮岛,怔怔出神。
“其实,领域之外还有大千世界,大千世界才是真正的神之领域,那里浩瀚无垠,是一切起源的地方。”那个‘陆游’满脸向往和憧憬。
陆游已经麻木,如今所见所闻,已然颠覆了所有认知。
许久之后,大脑空洞的陆游才回过神来。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自知在引爆自身修为坠入悬崖的时候他便早已陨灭,可醒来却在这个所谓的‘千杀领域’之中,陆游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个‘陆游’开始踱步而走,边说边走:“冥冥之中,自有机缘,你能打破时空界壁,来到此处自然也是你的无上机缘所至。”
对方顿了顿,同时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陆游,道:“但是能不能抓得住这份惊天的机缘,就得看你自己的命数如何了。”
言语同时,对方身形兀自散去,鸿蒙散尽,重归此方天地,只余下一道幽远的声音回荡在陆游耳边。
“能踏入‘千杀领域’的俗世凡人,你是第一个,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走进左边那道门重返故土,转世投胎。第二个选择是踏入右边那道门,门后是重重杀机,旦入其中,不得回头,你需要经历千劫百难,一旦失败,便会神魂俱灭,消散于天地间。当然,如果你扛下了这无数劫难,便可晋升神位,同天地寿,不死不灭。”
声音未落,陆游身前空间涟漪涌动,两道鸿蒙尘埃凝聚而出的飘渺星门出现,左右而立,静待着陆游做出抉择。
一时间,陆游陷入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稳妥无舆,重返故土,便可转世投胎,重活一世。一边则是经历未知的生死杀阵,保不齐便是再度步步染血,朝生暮死。
早年的陆游出身高贵,宗族显赫,是无数人眼中命轮绝好之人。后来的陆游嗜血成性,堕入魔道,是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很多东西不能与外人说道,但陆游自觉世事无常,命道无常。
世人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可,凭什么我的命要由天道决断?
陆游眼神蓦然坚定,迈开步伐,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右边那道星门,在陆游踏入星门之后,两道星门再度消散。
鸿蒙再聚,一道身影再度浮现而出,掌控者依旧是陆游的面容,他凝视着陆游踏入的那道星门,良久之后,突然笑了。
“已出黑暗,又入黑暗,既求光明,又伺身黑暗,有意思,有意思。只是这‘千杀领域’内设置一千道领域,一层一世界,一层一浮屠,但愿你能在其中真正做到斩我,存欲,求真,不然,可惜喽……”
踏入右边星门之后的陆游,只见眼前星辰快速流逝,他行走在星辰之中,好似走过了漫漫时光河流,尽管那画面震撼人心,但陆游却无心欣赏。
在这流逝的星河倒影之中,陆游看见了数不清的幻灭如泡影,有星辰在他眼前破碎,崩碎成无数尘埃,被没有边际的黑暗深渊淹没其中,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陆游心中黯然,星辰尚且如此,何况世间生灵。
死如灯灭,化作灰烬,随风而散。
“不念往生,不究来路,一世即百世,这条路我自己选,我说了算!”
陆游猛然停步,抬起一脚轰然踏下,虚空颤动,星辰河流顿时纷乱,陆游再一脚踏下,虚空陡然崩塌。
陆游如芥子般被卷入虚空缝隙之中,消失于星辰河流。
南渊国,栖巫山。
此时正值盛夏,山中草木皆丰,群山苍翠,百鸟栖于林,走兽伏山野。
但没过多久,这份沉寂安逸便被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打破了,一名黑衣少年纵马跃入树林,惊起飞鸟,只见少年神情慌张,攥着马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涌出鲜血淋漓,少年满身伤痕,分布在全身上下,但他那双眼睛却透着坚韧的光芒,少年不断扬鞭催马,骏马鼻息间白气喷涌,轰然倒下,分明是力竭而亡。
黑衣少年被抛下马背,但少年身形矫健,贴地翻滚,竟是毫不犹豫地疾奔向前。
但终究还是被挡住了去路,失去骏马的脚力,少年终究难逃敌手。
林间枝叶颤动,一阵冷风袭来。
少年疾奔的步伐陡然停滞,全身上下猛的紧绷起来,如临大敌,他目光猛然凝滞,下一刹那,整个人倒地后仰,一道劲风擦着少年面庞掠过。
黑衣少年手掌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立身站起,起身的瞬间,少年背在身后的古刀已经握在了其手中。
古刀刀身漆黑如墨,是天外陨铁铸造,刀身上以古法流雕出九道如云彩般的纹路,刀名云纹,是少年家传。
云纹刀一出现,少年周身温度骤降,竟是显得寒意森然,此乃刀内所载的杀意所致,只要云纹刀在少年手中少年便多了几分保命的底气。
铮!
又是三道精芒自茂密枝叶后头疾射而来,直奔少年周身致命之处,少年也是眼疾手快,身法如灵猿般腾挪,但终究有一枚暗器还是擦着肩膀而过,血肉翻起,鲜血淋漓。
少年却是顾不得伤势,依旧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四周,对方人数不明,且极度隐秘,显然是等候已久,是有备而来。
“云峥,何不交出‘天龙九式’,我等方便交差,你也能免受些皮肉之苦,皆大欢喜,何乐不为?”
一道尖锐又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着声音落下,黑衣少年云峥抬头便见,身前不远处的树梢之上一位姿态阴柔,难辨雌雄的人如花蝴蝶一般翩然而立。
一见此人,云峥面色便愈发沉凝。
此人乃是传闻中‘窟岭三鬼’之一,江湖人称残花鬼手,真名无人知晓,更是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暗杀组织‘风雨楼’名下三十六地煞之一,凶名在外。
既然残花鬼手参与其中,也就是说这一路追杀,都是‘风雨楼’的作为,云峥自知已经不能善了,‘风雨楼’行事,素来斩尽杀绝,从无后患。
云峥心中不禁泛起无力之感,他到如今临死关头都不曾知晓到底是谁觊觎他们云家祖传的功法‘天龙九式’,为此甚至愿意花天价取他性命。
这一切皆是因为一部‘天龙九式’。
云峥一路随身携带,未敢离身半寸,只因当时承诺父亲云飞扬要以性命守护此物,不让其落入旁人之手。
云峥连夜离开府邸,一路策马扬鞭,直奔师门所在的藏兵山,却不料在中途便遭遇五次劫杀,云峥虽竭力逃脱,却也是身受重伤,此时已经气息虚浮。
但云峥耳边依旧响起离别时,父亲郑重且严肃的嘱托,守护‘玄天密藏’是我云家千年责任,就算将其永远埋葬,也绝不能让‘天龙九式’这把能打开密藏的钥匙,落入歹人手里。
这是云家传承千年的使命,身为云家稚子的云峥,责无旁贷。
云峥直视那个于枝头而立,姿态阴柔的男子,以双手握住‘云纹古刀’,右脚撤后,左脚在前,周身气机流转,很显然,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想要‘天龙九式’,那得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刀答应不答应。”
残花鬼手捂嘴嗤笑,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似乎太过好笑,几乎要笑得前仰后合,尖锐的笑声从其指尖渗出。
“强弩之末也敢大言不惭,也罢,只要取了你这条小命,‘天龙九式’自然落在我手里。”
残花鬼手两眼微眯,长袖摆动,身形便飘向云峥,速度快如鬼魅,喘息之间,便越过十丈距离,出现在云峥身前。
五指为爪,斜劈而下。
云峥惊惶,以残花鬼手的诡异身法,当世高手之中很难寻出第二人,难怪可以悄无声息,隐匿在树林枝叶之间而云峥全然不觉。
若非对方主动现身,云峥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残花鬼手藏身在何处,但对方可以潜藏于隐蔽处,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而此人仅仅是‘风雨楼’三十六地煞之一。
云峥倾全身之力,汇聚在双臂之上,扬起‘云纹古刀’横劈出去,若放在平日,云峥这一刀足以斩断一块成年人等高的巨石。
但此时,云峥心中陡然惊悚。
残花鬼手那张脂粉浓厚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原本俯冲向云峥的身形,消失在云纹古刀下。
脂粉的刺鼻气味始终不散,下一刹,云峥胸膛猛然塌陷,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击飞出十步开外,轰然坠地。
手中‘云纹古刀’更是脱手而出,还未落地便出现在以右手掩着口鼻的残花鬼手手中。残花鬼手咯咯发笑,视线落在倒在血泊之中的黑衣少年身上。
“刀是好刀,可惜你修为不济,暴殄天物,那我就用这把刀送你上路,让你和亲人团聚咯。”
残花鬼手左手持刀,走向气息奄奄的云峥。
云峥五脏俱损,残花鬼手轻轻的虚按一掌,便打碎了少年全部气机,云峥能够感受到体内生机的快速流逝,此刻的他就是待宰羔羊,只能双目血红的凝望着残花鬼手举起‘云纹古刀’。
可云峥不甘心,他挣扎着嘶吼。
充血的双眸间涌动着无尽的杀意。
‘云纹古刀’挥下,云峥瞪大了双眼,他无惧生死,可诡异的是,原本应该斩落在云峥身上的‘云纹古刀’猛然停滞。
如同被人握住刀身,生生止住了劈落的进程。
残花鬼手脸色陡然变成惊骇,没有犹疑,抽身便退,压根顾不得云峥此时的死活。
他在濒死的云峥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悸,这种令他神魂颤抖的威慑,前所未有,仿佛如临魔渊。
而这诡异的惊悚,是否当真来自于云峥,已然不再重要。
保命要紧。
残花鬼手不敢停顿,直到逃离到数里之外方才缓下步伐,才敢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去,脸上扯起一丝阴柔的笑意。
“任你如何古怪,受我‘催魂掌’一击,也是神仙难救。”
云峥不知道残花鬼手为何突然停手,又为何突然遁走,此时的他已然大限已至,他的视线浮现幻象。
逆光之中一道挺拔身躯悬浮在半空,宽阔的长袍笼罩出他身前一方黑暗,那个男人面容刚毅,俯视着云峥,声音幽远而沉闷。
“从今以后,我便是你,你的血仇,由我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