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排三遍后,裴安心里的紧张微微褪去,在元旦这天,做为表演人员早早的到了学校礼堂,顾净也提前来到礼堂,含笑看着紧张攥着长笛的裴安。

“安安现在还紧张吗?”

“顾…顾哥,”裴安紧紧盯着地面,吞了口口水,“我还是怕,怎么办?”

顾净捏了捏裴安脸颊,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撕开包装袋,将糖塞进裴安嘴里,说:“不紧张,安安现在吹的很不错,顾哥也在下面看着呢;你要是怕,下次就不上台了,在家里吹给外公外婆听。”

裴安将嘴里的糖块用舌头拨到另一边,糖块撞击到牙齿,发出闷闷的声音,裴安现在才尝到水果糖的味道,握着长笛抬眼看向顾净,眼睛亮晶晶的说:“葡萄味的,顾哥,这个味道我喜欢。”

“喜欢的话,下台后再给你一颗。”顾净揉揉裴安的头,听到台上报幕的动静,拉着裴安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裴安乖乖随着顾净的力道坐下,手还是紧握着长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台上。

舞台上的强光经过眼镜过滤,投射在裴安半透明粉色的瞳孔中,顾净歪头看着裴安,略带力气的将裴安的一只手拉下来,感受到裴安手心濡湿的汗液,抽出湿纸巾轻柔擦拭。

又揽过裴安,在声浪中凑到裴安耳边,说:“你看安安,舞台也没什么可怕的,和你一样的同学都很勇敢的上去了,不要怕。”

顾净就这么看着裴安闪着光的侧脸,微长的头发软软搭在额前,在灯光照射下不知道是皮肤更白还是头发更白。

顾净目光寸寸划过裴安,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教导的男孩,教他勇敢、善良、开朗、乐观,像是浇灌只属于自己的小玫瑰,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长成自己希望的模样。

裴安听到顾净压低的嗓音,耳朵尖泛红,捏捏和顾净交握的手,心底一点一点安定,也开始专注看着舞台表演,也想着自己在台上的样子。

裴安的节目做为压轴,在倒数第二上台,老师在前一个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过来提醒,刚刚安定的心也扑通扑通跳起来,裴安转头看向顾净,想要获取勇气。

顾净松开裴安的手,将裴安手里一直紧紧握着的长笛放在一边,取出湿巾,将裴安双手细细擦拭,感受着隔着湿巾柔软的触感,朝裴安安抚的笑笑,擦拭好后将长笛递给裴安,贴在耳边说:“安安加油,顾哥相信你。”

裴安接过长笛,看到顾净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台相机,对着自己摇了摇,裴安明白是要 给自己拍照,心里想着不要让顾哥失望,在顾哥目光中走向上台的台阶。

舞台上主持的老师也正好报幕完毕,幕布缓缓落下,裴安站在台阶上,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老师,深吸口气,踏上舞台。

“加油啊裴安。”

和主持老师擦肩而过时,一句带着鼓励的嗓音在舞台音乐停止间隙传来,裴安回头,向站在台下的老师微笑,握着长笛走到舞台中央。

舞台幕布缓缓升起,聚光灯打在裴安身上,带着微微暖意,裴安悄悄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在幕布完全升上去后,将长笛送至唇边,悠扬的笛声响起,裴安睫毛微颤,不敢看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干脆垂着眼。

曲目是顾净选择《牧童短笛》,对于裴安来说,练几遍就可以很熟练的演奏,更何况因为紧张自己发挥不好,裴安这几天做梦都是练习曲目。

顾净看着台上演奏的男孩,他穿着小西装,洁白的衬衫贴着他白的像半透明的脖颈,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比灯光更亮,在舞台上像是发光体。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包含着纯粹的欣赏,过去的晦暗在他身上一点点褪去,露出闪闪发光的内里。

顾净举着相机,透过相机镜头,看到舞台上发着光的裴安,手指微微颤抖,轻微的咔嚓声淹没在长笛声中,舞台上垂眼吹奏的裴安便永远定格。

演奏很快结束,最后一个节目是往常的群舞,一群穿着表演服化着舞台妆的小朋友一个一个的排队准备上台,裴安演奏完毕后等待幕布完全落下。

“顾哥,我在台上没丢脸吧?”裴安一下台就兴奋得不行,手还微微颤抖,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

“没有,安安很棒,一点都不怯场。”顾净嘴角含笑,将水果糖塞进裴安嘴里,缓缓擦拭着裴安额头上的汗,将裴安手上一直拿着的长笛放进长笛包,又细致的擦拭着裴安的双手。

“那顾哥有没有拍我,我在台上是不是很丑?”

“拍了,一点都不丑,放学了去将照片洗出来,带给外公外婆看看好不好?”

“好,还要给妈妈看,妈妈一定很开心!”裴安乖乖伸着手让顾哥给他擦拭,眼睛愈发亮。

顾净又取出护手霜,仔细的抹到裴安手上的每寸皮肤,看着裴安兴奋的脸蛋涨红,含笑问:“身上出汗了吗?”

“没有,就头上出汗了,那个灯打在我脑门上热乎乎的,才出汗的。”

“没有就去换上自己的衣服,我和老师说了我们先回去,等会散场了人多,要走很慢。”

“好,顾哥你帮我拿着包啊,我先把演出服还了。”裴安的小西装还是学校借的演出服,明天就要还给老板。

顾净提着裴安的长笛包,看着裴安奔向后台换衣间,不过片刻就换好衣服出来,将演出服交给登记的老师,然后就小跑着过来。

“帽子围巾呢,外面冷,别感冒了。”

“我拿着呢,里面不冷,等出去了再戴上。”

顾净一边和裴安说话,一边向礼堂外走去。

“哇!下雪了诶顾哥。”现在天还亮着,细小的雪花飘飘洒洒,校园里几乎没人在外面,身后是礼堂热闹的音乐声,面前飘洒着雪花,裴安一出来就感觉到冷了,脸颊也带着风吹的薄红。

顾净拿过裴安臂弯搭着的围巾,细致的围在裴安脖颈上,裴安也在手忙脚乱的戴帽子,将泛着薄红的耳尖藏进帽子里,裴安含含糊糊的说:“顾哥你冷不冷啊,我把围巾给你戴啊?”

顾净径自将围巾戴在裴安脖子上,掖好每个漏风的缝隙,听见裴安的话,嗤笑的说:“我才不冷,只有你娇娇弱弱的怕冷。”

顾净替裴安戴好围巾,握住裴安的手,发现指尖冰凉,又说:“你看,我的手暖和得很,你的手像冰块。”

裴安感受着顾净手心的暖意,将没被握住的手塞进口袋,感受顾净暖和的手,嘿嘿笑着,拉着顾净向校外走去,“顾哥,我们快去看烟花吧,天黑得快,慢了就赶不上前排了。”

顾净任由裴安拉着走,将牵着的手一起放进口袋,用自己的体温捂着。

裴安和顾净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烟花燃放点上正在摆放烟花,裴安激动的小跳了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净,兴奋的说:“我们运气真好,赶上第一批烟花,听同学说第一次放的烟花最大,肯定很好看。”

顾净看着兴奋的裴安,将他拽到远一点的地方说:“离远点,等会烟花落到你身上,棉袄又要破个洞。”

小镇的烟花卖的很早,这会儿就已经有小店在卖了,裴安不管干什么顾净都会给他兜底,胆子越来越大。

上次裴安就自己买了点小烟花偷偷放着玩,顾净陪着他在公园门口放烟花,顾净想着他小时候也放过烟花,没有多难,裴安应该可以搞定,便远远看着。

没想到裴安第一次放烟花就失误了,炸开的烟花落在躲闪不及的裴安身上,吓了裴安和顾净一跳,顾净赶紧上前查看烟花有没有落到裴安身上,裴安吓得脸色煞白,由着顾净检查。

裴安身上皮肤倒是没受伤,就是棉袄袖子上被烟花烫了个洞,裴安看着袖子上的洞,又气又急,带着哭腔对顾净说:“怎么办啊顾哥,这个洞好明显,都不好遮,外婆看到又要教训我了。”

“活该,谁让你闹着玩烟花的,又不会放。”顾净没好气地说,又拍拍裴安身上的残渣,强制将裴安手上捏着的火机抠出来,勒令裴安站远点,残忍的将裴安精挑细选的烟花一下全放了,看着裴安又心疼又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笑的止不住。

最后回家后外婆将裴安训得眼眶泛红,可怜兮兮地掉泪,第二天顾净来接他一起上学时眼皮还泛着薄粉。

裴安想到之前的教训,不闹着往前走了,周围陆陆续续围满了看烟花的人,学校的同学也赶过来了,裴安和顾净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在烟花腾空的一瞬间,裴安仰头张大嘴哇了一声,烟花绚丽的光芒落在裴安眼眸,对顾净来说,那是最好的风景。

烟花结束的很快,观赏烟花的人也渐渐散去,周围弥漫着越来越清晰的硫磺味,裴安渐渐感觉呼吸有点不畅,他手指发软,艰难抬起手指,扯了扯顾净衣角。

顾净转头看到裴安涨红的脸色,表情寡淡的脸上脸色大变,连忙扶着裴安脱离这片区域。

“安安怎么了?你还可以说话吗?”顾净脸色惶恐,顺着裴安的胸膛拍,额头上急出热汗,一叠声地问裴安。

裴安呼吸越来越困难,鼻腔像堵着塑料袋,用尽力气呼吸也没有一丝空气进入体内,手指用力攥住顾净衣袖,青筋暴起,竭力让自己呼吸到空气,说句话安慰一下吓到脸色青白的顾净。

可喉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连气音都发不出来,脖颈涨红,胸腔发出抽鸣声,脸色愈发煞白,唇上也渐渐泛起缺氧的绀紫色。

顾净抖着手赶紧蹲下身将裴安背起,向医院狂奔。

正值假期,医院这会儿人少,急诊室的护士看到裴安这幅样子,跳起来从顾净手上接过裴安,裴安无力的歪在护士身上,胸腔抽鸣声越来越响,意识渐渐消失,由着护士将自己送进急诊室。

顾净跟着跑了几步,走到急诊室外被拦着,双腿这才无力的软下来,空白一片的脑袋开始思考裴安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手指害怕到颤抖,怕是自己的不拘束才让裴安发病。

也怕会失去裴安,顾净手指插进发间,死死揪住头发,强迫自己冷静;这时,有护士来让他进去。

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拿下听诊器,掀起帘子看向顾净,裴安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半躺在帘子后的病床上吸氧。

老医生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安静等待的顾净,顾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下的手紧紧攥着,修剪干净的指甲也陷入掌心,耳朵嗡鸣声阵阵。

他只看见医生嘴巴一张一合,听见自己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一点一点述说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和裴安的过往病历;顾净记忆力不错,之前看过的病历记得很清楚。

“问题不大,这次呼吸困难时因为段时间暴露在粉尘过量的空间内,不用太过担心,吸氧半小时就可以了。”老医生缓缓说着,顾净一点一点将医生说的话记在心里,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鉴于患者有白化病,对于肺部下次体检可以着重检查,防患于未然。”

顾净松了口气,看向帘子后模糊的人影,医生摆摆手,开出病例,对顾净说:“人在后面吸氧呢,去看看吧。”

顾净这才软着腿走过去,拨开帘子,裴安半躺在床上,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唇色也没有恢复,恹恹地垂着眼,单薄胸腔微微起伏,像是连呼吸都费力。

顾净微微有些哽咽,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将裴安冰冷的手握在掌心,轻声喊着:“安安?安安?你感觉怎么样?”

裴安恹恹的躺着,微微抬眼看向顾净,轻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近乎无声地说:“顾哥,我没事…”

顾净眼泪落下,滴在裴安冰冷的手背上,哽咽着说:“安安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裴安有些着急,但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连坐起来给顾净擦泪都做不到,只能用尽力气,微微勾了勾顾净掌心。

顾净抬起眼,看见裴安竭力冲自己笑,后怕的情绪这才缓过来,擦擦滴落在裴安手背上的眼泪,声音温和,却带着哽咽:“安安别怕,医生说问题不大,吸完氧就可以回去了。”

裴安又勾了勾顾净手心,意思是知道了,顾净露出笑意,细致地给裴安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