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圣启城东城一直走，在执法者关口不远处，能见到一排排用红砖随意堆起来的房子，上面盖着颜色各异的塑料袋拼接起来的屋顶。
风一吹，塑料袋就像风筝似的飘在化工厂排出的灰烟中。
这扎眼的存在提醒着梁高鸿，圣启城并不像表面那样繁华，哪怕拥有再高的科技水平，还是会有无法享受到便利的地方。
比如红砖房的所在地、“无名氏”聚集最多的地方———灰水街。
其实这里原本不叫灰水街，灰水街之所以叫灰水街，还得感谢化工厂里排出的污水，那里的厂主为了节约成本，也为了省事，直接将污水排放到了灰水街旁的湖泊里。
那是“无名氏”们唯一的水源。
和圣启城市区光滑平坦的大路不同，这里崎岖的小路异常颠簸，或许是因为这里并不常有车来吧。
梁高鸿艰难地避开一个又一个坑洼，也避过一个又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们灰扑扑却又亮晶晶的眼。
在车的挡风玻璃上突然跳出“前方无法通行”的红色大字后，梁高鸿打开了车门。
夏亦冰从后座下车，早就围在车周围的孩子们一拥而上。
“孩子们，你们好呀！”
“喔！茉莉姐姐来了！”
他们开心地绕着夏亦冰转圈，夏亦冰在他们的簇拥下，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拿出了大包小包的吃的，一一发给了满怀期待的孩子们。
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零食，他们取下了脸上白色的厚厚的口罩一样的东西，将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了嘴里。
夏亦冰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其实，你们没必要陪我来的，不过是来送点东西而已。”
她靠在车上，看了眼梁高鸿，又看了眼从副驾下来的丁羽。
“不，米伽队长说过，圣启城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灰水……”
夏亦冰打断了丁羽，然后按下了手表的侧键。
“别这么说，孩子们听到会怎么想。”
她看了眼孩子们，所幸没有人听到丁羽刚才的话，丁羽自知讲了些不该讲的话，赶忙闭嘴。
“他们身上的，是什么？”
从刚看到这些孩子们起，梁高鸿就被那一层又一层裹住他们的绷带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防护服，他们自制的，在灰水街所有人都这么穿。”丁羽继续说道：“为了发生避免意外受伤的情况。”
“那，为什么不用些更专业的护具呢？这些绷带看上去可不像能挡住什么伤害的样子。”
夏亦冰回答道：“他们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定的理由的。”
“你知道那座化工厂，是生产什么的吗？”她指了指不远处排放着灰烟的烟囱，问了个看似没有关联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夏亦冰答道：“那座工厂是生产医护用品的，灰水街里，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成年人都在那里工作。”
“而工厂支付的报酬，就是绷带和面包。”
“怎么会这样？”
梁高鸿第一次知道这些，奈亚之前从来没跟他说过灰水街的情况。
“因为他们是没有身份证明的‘无名氏’，随时都有被‘献祭’从而异变的可能性，没有别的地方愿意接纳他们。”夏亦冰看向孩子们，眼神黯淡下来，低语道：“也包括他们。”
“所以工厂就可以不支付工资？那他们该怎么攒钱做手术？”
梁高鸿逐渐意识到这是个恶性循环，这样下去，工厂主会越来越有钱，而这些“无名氏”则会越来越穷。
不，已经不能用穷来形容他们了。他们就像是生活在现代社会里的野蛮人，用最辛苦的劳动换取最低廉的回报。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被那些接受过融合手术的人看作异类。
“我要去和那家工厂的负责人谈谈。”
“我们一起去。”
夏亦冰也想改善这里的情况。
梁高鸿打开了车门，一个孩子看出来他们要走，慢慢地靠近了夏亦冰。
“茉莉姐姐，你明天还会来吗？”
她含着色彩鲜艳的糖果，扯了扯夏亦冰的衣角。
夏亦冰重新打开了翻译手表，温柔地说道：“是呀。”
“真的嘛？”孩子的眼里亮晶晶的。
夏亦冰蹲下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牵起她缠满白色绷带的手，“拉钩好不好？”
“拉钩是什么意思？”
小孩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看来天启没有这样的传统。
夏亦冰用小拇指勾住孩子被牢牢裹住的小拇指，然后笑道：“就是这样，拉了钩，就不能骗人咯。”
“来，跟我一起念。”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那两个哥哥也会一起来吗？”
孩子天真地看着即将上车的梁高鸿，梁高鸿点点头。
“会的。”
丁羽准备捏捏孩子的脸，但想了想，还是摸了摸她的头。
“当然，哥哥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可不可以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呀，这样哥哥回来就不怕找不到你啦。”
“我叫雅雅，哥哥呢？”
雅雅笑得很开心。
“我、我叫斯汀。”
车子缓缓开离了灰水街，留下一帮半大不点的孩子目送远去。
玻璃外街景在后退。
丁羽靠在玻璃上，一言不发。
其实告诉他们应该也没什么，他们会理解我的。毕竟，我本意并不是要杀了他。
“可你确实是杀了他。”心里有个声音反驳道：“那样的小女孩，没了父亲，一个人该怎么生存下去呢？”
我会做出补救的。
“补救？怎么补救？人死可不能复生。”心底的声音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伪善罢了。”
不，我不是。
丁羽头疼欲裂，之前听到的低语声再度出现在脑中。
“丁羽？丁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