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两个小时,中途换了三次马,黄凤清终于在寅时初到达了京师东大门,下马的瞬间他几乎虚脱,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亏身后的衙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黄凤清抓住马缰,慢慢的正了身。

城楼上的守军发现了他们,往下丢了三根火把,昏暗的火光照清了黄凤清。

守军喝问:“来者何人?京城宵禁时间,快速速退去!”

黄凤清提了口气,拿出急递高举,大声道:“我是翰林编撰黄凤清,有急递急送内阁,快开门!”

楼上的守军沉默了片刻,大声道:“按照规制,没有令旗,不能开门。”

楼上守军接着喊道:“黄老爷!小的们认得您,您是去年的状元爷,但朝廷有规制,没有令旗不得开门,还望老爷体谅小的们的难处,您老就在城门外委屈一会儿吧,等天亮了小的们自然会开门。”

黄凤清脑子里又一片眩晕,他喊道:“等天亮就来不及了!东山县有敌袭,这是直隶军的急递,我要直呈内阁!你们不信的话就下来看一眼!”

城楼上的守军又沉默了片刻,喊道:“黄老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这城门打开是有规制的,没有令旗小的们没法放您进来。”

黄凤清也不跟他废话,他有自已的办法,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通关文牒高高举起,这是在唐洲城时杨蜀锦的四个贴身小太监送给他的,杨蜀锦亲笔签发的通关文牒。

黄凤清大声道:“我这儿有杨蜀锦杨公公亲笔签发的通关文牒,请下来一看!”

城楼上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才朝他们喊话,这次喊话的是一个太监的声音,嗓门又尖又高:“黄老爷,您老就别为难小的们了!且不说杨公公他老人家至今还被万岁爷关在了昭狱里,就是您这个通关文牒也不是这样用的啊!夜开城门,朝廷规章里都写的清清楚楚,要用令旗。”

黄凤清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吊着气大声喊道:“不放我进去也可以,出了事情你们负责!”

楼上那个太监立刻阴阳怪气的回道:“黄老爷,咱家只知道规矩,其他一概不知!”

黄凤清也被堵的说不出话了。

他身后的衙役建议道:“老爷,要不要咱们换个门试试?”

黄凤清摇摇头。

换个门就来不及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为难你们了!”黄凤清道。

楼上的众人也松了口气,恭维地笑道:“谢老爷体谅小的们。”

“我自已来。”黄凤清大步走到城门口,城门下有一面巨鼓,名唤登闻鼓。

他身后两个衙役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疾呼:“老爷,三思啊!”

登闻鼓,也叫讼冤鼓,太祖年间设立。

作为大炎的开国皇帝,太祖赵建炎十分担心出现壅蔽,正所谓‘自古人君所患者,惟忧泽不下流,情不上达’,因此在永泰六年赵建炎下令,在京城九门外各设一面巨鼓,即登闻鼓,‘凡民间词讼,皆自下而上,或府、州、县事官及按察使不为伸理及有怨抑重不能自达者,许击登闻鼓!’

也就是说,登闻鼓的设立是用于民间诉冤的,史载这面巨鼓声音巨大,一槌下去声响可直传午门,赵建炎下令,午门值守士兵一旦听见鼓声必须即刻向他报告。

但这面鼓声音到底大不大,当今应该没有人有幸听到过。因为自赵建炎、赵剑恒这两位创业君主之后,他们的后世皇帝很少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特别是邵宁、德熙二位君主之后,登闻鼓近乎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或者说它的职能发生了转变,从一开始的百姓讼冤,变成了城门下的摆设,但它毕竟是太祖爷放在这里的东西,没人敢挪它。

一百年多没敲过了,黄凤清也不知道这面老古董能不能经得起他奋力一槌。

“咚!——”

磅礴的鼓声震得黄凤清跌倒在地,巨鼓就像一只被槌醒了的远古猛兽,发出摄人心魄的怒吼!它的吼声古老而又威严,如冬日厚厚云层中传来的低沉的闷雷。

黄凤清咬牙,他猛地站起身捡起鼓槌,两下、三下……

楼上的守军一片死寂,片刻后只听一声太监气急败坏的尖啸:“快把他抓起来!”

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成群的士兵涌了出来,他们夺过黄凤清手中的鼓槌,把他抬进了城。

“你们要干什么!”黄凤清恼怒地咆哮道。

“把他放下来!”尖嗓门的太监从后面走了过来,士兵们把黄凤清放下,让开一条道。

那是一个面青如铁的青年太监,他走到黄凤清面前恶狠狠的看着他:“好啊,黄老爷不愧是人中龙凤,够胆!”

黄凤清脸色却露出一丝释然,道:“我也不想这样,事态紧急,得罪了。”

青年太监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摊在黄凤清面前。

黄凤清莞尔,他从怀中取出那封粘着三根羽毛的急递,交到太监手上:“有劳公公了。”

“哼!”青年太监冷哼一声,道:“咱家这就去见老祖宗,替你把急递交了。不过黄老爷您敲了登闻鼓,这罪咱家担待不起,好汉做事好汉担,在万岁爷问起这件事之前,您恐怕得委屈您了。”

黄凤清点点头:“自然是这个道理。”

青年太监对左右道:“把黄老爷先请到昭狱去,记住喽,是贵人!一根汗毛都不能伤着了!”

“是!”左右立刻领命,对黄凤清道:“黄老爷,请吧。”

……

京郊皇家演武场。

“什么人!站住!”

演武场外,两个巡逻的士兵发现了杨一诤三人,立马呵斥住了他们。

杨一诤向两人行了一礼,道:“两位军爷,我来找严浩,听说他在这里喝酒。”

“哦!严大人啊!”一个士兵道:“这么晚了,你来找严大人做什么?”

“是这样。”杨一诤早就想好了台词:“严大人的小舅子染上了恶疾,病的十分厉害,他家里人托我来转告他。”

“严大人的舅子染病了?居然有这种事?”两个士兵脸色顿时凝重了。

杨一诤向他们拱了拱手,焦急道:“事情急迫,还请两位军爷通报一声。”

一个士兵点了点头,道:“你在这里等着!”

没过多长时间,一声鬼哭狼嚎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铉铮啊!呜呜呜呜!我的好弟弟啊!”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杨一诤看到这个翰林院里的混世魔王就有点头大。

严浩一把抓住了杨一诤,哭丧道:“谨言啊!我小舅子他怎么了!我走的时候还不是好好的!”

“借一步说话。”杨一诤把严浩拉到一旁,避开了两个士兵。

“奉生哥,铉铮没事。”杨一诤道。

“哦?”严浩立刻止住了哭丧,疑惑地看向他。

杨一诤:“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东山县出事了。”

杨一诤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严浩。

杨一诤:“奉生哥,出发前铉铮告诉我,这件事只有找你才会有办法。”

严浩摩挲着小胡须皱眉道:“这事情有点棘手,擅自调兵可是杀头的重罪。”

杨一诤沉声道:“可也是立下功业的好时候。”

严浩猛然惊醒,他一把抓住杨一诤,眼睛里闪出火来:“谨言,这件事当真?你可不能骗我!”

杨一诤坚定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信铉铮!”

严浩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交给我吧!跟我来!”

严浩带着杨一诤大步走进了演武场,演武场有一处雕梁画柱的阁楼,阁楼里灯火通明,喧闹无比。

严浩刚走进去,旁边就有人朝他大喊:“奉生,刚去哪儿了?尿遁去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人一阵欢笑。

又有人大喊:“别磨叽!快来喝酒,继续喝酒!”

严浩没理他们,大步走上场中的戏台,把正在唱歌的戏子们都赶了下去。

“兄弟们!请安静!”严浩压下双手道:“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他。

严浩扫视众人,道:“兄弟们,出事了!直隶军急报,东山县东去三十里地,有一支一万人左右的五雷教骑兵出现!”

所有人都仿佛酒醒了,他们紧紧盯着严浩,等他说下去。

严浩道:“据可靠消息,这支骑兵的目标就是东山县,之前我们听说的,应该就是五雷教的豹王,按照他一贯的作风,他们一旦进入东山县就会开始屠城!兄弟们,我们当兵的为了什么?保家卫国,是时候了!”

台下一众人顿时被激的嗷嗷直叫。

严浩趁热打铁:“那还等什么,赶紧抄家伙上马!”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可下面一个人都没动,严浩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严浩,严浩被看毛了,问道:“都愣着干什么?”

下面一个将官道:“七哥,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啊!”

另一个人道:“没有朝廷的调令擅自出兵,这可是重罪。”

“好啊!”严浩气的咬牙:“刚和你们歃血为盟,结拜为生死兄弟!没想到一来事就拉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