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武官说话了:“这事情我们信你,不过调兵事关重大,没有朝廷的调令,我们擅自调动军队是死罪,你可要理解我们!”

严浩沉默了,他继而道:“诸位兄弟们,听我一言,这件事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你们都知道,五雷教一直有一支骑兵在我直隶境内蹿走,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机动性太强,官军根本抓不住他们,一旦他们到了东山县,东山县的百姓们就遭殃了。我们堂堂男儿,难道要任由贼人杀我们的父老乡亲吗?那我们还当什么兵!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去东山县。”

现场依旧一片沉寂,严浩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失望。

消息是杨一诤带来的,场面僵局到这般地步他得站出来说两句了。

他先问严浩:“奉生哥,我想请教一下,你现在是军户吗?”

严浩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杨一诤道:“既然不是军户,怎么能算出兵呢?”

“嘶!”严浩眼睛一亮:“你小子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杨一诤转对大家道:“诸位,你们都是各届武进士出身,我大炎朝的规制上有明文记载,凡是武进士出身的武官,可不入军户!既然你们不是军户,那从朝廷规章制度上来讲,你们的个人行为不受兵部的节制!”

所谓军户,即官府指定出军的人户,是炎朝的一种军事制度。一旦入了军户,士兵及其家属的户籍皆属于军府,这种军事户籍制度世代不变,通俗易懂点来讲,老子是当兵的,儿子一出生也就是当兵的,到了孙子辈也是当兵的,孙子的孙子还是当兵的。

由于是世代为兵,军户的社会定位并不高。

同样是武人,武进士们都是国家选拔出来的人才,对于人才官府自然会予以优待,许以军中的职位,可不入军户,也就是个人行为和子孙后代可以不受军府的管制。

大家的眼中起了亮色,大家一齐看向杨一诤。

杨一诤道:“诸位,你们不是军户,个人的行为不受兵部的节制,只要你们不带兵出这个门,你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合法的。不瞒诸位,我一位翰林年兄此时已经到了京城,相信此时兵部已经接到了急递,出兵的命令很快就会下来。但时不我待,一万骑兵顷刻间就可以抵达东山县,更何况我们不是要去和五雷教的骑兵火拼!我们是要去掩护东山县的百姓往山上撤!守住山口!”

严浩深深的看着杨一诤,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杨一诤一把拉住严浩的手臂,对大家道:“请诸位放心,这件事后我会和严奉生联名向朝廷上奏明今天的事情,朝廷一定会褒奖你们的!”

……

初夏星夜,那轮高悬的圆月白的渗人,皎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宛若千里冰封。

一支万人余的雷国骑兵势如洪水,声若重雷,踏碎这冰封,狂奔在这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骑兵和战马身上都覆盖了一层黑色的玄甲,浑然一着,一万多骑兵就像一条潜行在大地上的黑色巨蟒,诡秘而致命。

为首的,是五雷教中执掌雷霆之力的豹王韦尚义。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北斗,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一线山谷,调转马头直奔谷内,后面的骑兵紧随其后。

所有的骑兵悄无声息的下了马,喝了点水吃了点干粮,又换上备马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山谷,只留最尾的五百骑守在山谷里,开始喂马。

黑蟒出谷,直扑东山县!

……

于文雍站在东山县的城头上,借着月眺望深邃的前方,他想看穿一切,却什么也看不见。

“堂尊,来了!”

一个趴着听地的士兵抬头对于文雍道。

于文雍下令:“点火,擂鼓!”

城头上一盆盆火油被点燃,城下的护城河前也燃起了一条火沟,一百多名士兵登上了城头,每名士兵手里都举着一面旗帜,把并不宽敞的城头占得挤挤攘攘。

很快,大地开始震颤,一点黑色的出现在视线的尽头,接着越来越近,黑点越来越大,快就沾满了远处的地平线。

于文雍倒吸一口凉气,死死注视着黑影的方向。

终于,他看清了那些人,简直就是从底下爬出来的恶魔!

韦尚义也看清了城头上的士兵,不由皱起眉头,不过身经百战的他很快便看出了端倪,守城还拿着旗干什么?

“故弄玄虚!”韦尚义接过一支长枪,猛地朝于文雍掷了过去。

“堂尊小心!”守城将军惊呼,一把扑倒了于文雍,那支枪贴着他的头擦了过去,却刺穿了他身后的擂鼓士兵。

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在身后响起,一股鲜血飞溅在了于文雍脸上,他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手和腿控制不住的打哆嗦,紧接着他就开始浑身抽搐。

“不好!”守城将军惊呼一声,连忙掐住于文雍的人中,接着又在他背后猛扯了一把,一道又黑又红的痧就显了出来。

于文雍脸色好看了一点,却彻底昏厥。

守城将军叹了口气,眼中闪出一丝决然:“传令!这里二十五岁以下的士兵,立刻护送于大人撤到后方山上去!”

城头上一片死寂,很快有人便反应了过来,一个年轻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紧接着哭声一片,一些年轻士兵跪在年龄稍长的士兵面前磕头如捣蒜,有人口中喊“爹”,有人口中喊“哥”。

老兵们抚摸着年轻人的头,口中道:“快走吧。”

这便是军户制度下的亲情,有军户制为羁绊,一队士兵中大部分人都沾亲带故,每逢必死之局,老兵们愿意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年轻人。

“快走!”守城将军悲凉的催促道。

一百多名士兵中走了六十四人,剩下的老兵们慢慢抽出腰刀,眼神悲凉又坚定地看着守城将军。

守城将军看着他们,大声道:“老伙计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请诸位奋力杀敌,为我们的孩子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吧!”

守城太监进了皇宫直趋内廷,远远地他就看到司礼监值房前有一个中年人在负手等候。

他心中一惊,赶紧快步上前,下跪道:“奴婢王念恩,见过四祖宗!”

原来今夜司礼监当值的大太监,是司礼监的四当家,桑成年。

“来啦!”桑成年拉了一个好长的一个音。

像他这样的大太监一般都喜欢对下属这样说话,一来是太监独有的阴阳怪气,二来可以隐藏调话音中的情绪,使属下捉摸不透。他看着王念恩,问道:“咱家刚才听到外面有鼓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太祖爷时代设立的登闻鼓,这想着你这会儿应该会来向咱家汇报。”

“是!”王念恩道:“回四祖宗的话,城门外敲鼓的是翰林院黄凤清黄老爷,他带来一封八百里急递,说京城有敌袭。起初属下按照规矩不给开城门,黄老爷情急之下敲了讼怨鼓,属下没办法,只好开了城门把他抓了进来。”

说着,王念恩把那封急递双手举起。

桑成年眼神颤抖了一下,急忙接过急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当场拆开看了。

按规矩,奏疏只能由云鹤来领衔看。但京城敌袭事关重大,请云鹤来过来看的话不知道要耽误多久,他只能越俎代庖了。

“直隶东部参将李文远奏报:敌首伪豹王韦尚义集军突破我部包围圈,兵锋直指王师,我部骑兵奋力追赶,难以望其项背,恐不日可抵王师,请兵部速筹以良策,以歼贼人!”

“坏了!直隶军部是干什么吃的!要出事了!”桑成年惊呼,他的声音里都是颤抖:“快去内阁值房,小书柜,替咱家把袍子拿上!”

“是!干爹!”桑成年背后的司礼监内,传来一声稚嫩的应答。

内阁中,兵部侍郎张勉还在仔细研究直隶各军的分布,只见桑成年火急火燎地赶来,便迎上前拱手:“桑公公…”

桑成年一把拉住他,急促道:“张大人,出事儿了!快和咱家去面圣!”

张勉一下就愣住了,桑成年把急递塞在他手里,张勉一看就吓得魂飞魄散。

贼犯京师,兵部难辞其咎!

张勉颤抖道:“我..我..我这就和公公去面圣!”

北镇抚司。

黄凤清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来北镇抚司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地方可谓是臭名昭著,号称人间炼狱,阴肃之气极重,平时连鸟都不愿意从这里飞过。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来这个地方的,能被捕蝶郎抓到这里,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大奸大恶,就是非富即贵。

黄凤清被一群捕蝶郎请到一间单房内,房间还算整洁,虽然有些阴森,但有床有桌,还有一盏油灯,打扫的也是一尘不染。

他坐下后,立刻有人奉上了茶和干果。

来人笑道:“黄老爷是贵客,您先在这里委屈一会儿,有什么需要招呼小的就是,小的就在隔壁房,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