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郑成威又骑上了那匹枣红色大马,一身银白色轻甲,未佩苍云军的盾刀,只有一柄长剑挂在腰间。
他未惊动任何人,只悄悄留了封手书在案上,营帐外守卫的士兵见是副将,也未做任何阻拦,任由他绝尘而去。
谁知刚跑出没有三里地,一处茅草搭着的茶摊里,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一袭青色长衫,似侯了许久。
“郑副将早啊。”大将军懒懒的开口说道。
见到这人,郑成威也勒住马,有些惭愧的一抱拳,“末将见过大将军。”
“你害我大年初一都没法儿睡个懒觉,不地道啊。”大将军似早就知道他要如此,但还是打趣道,“这一大清早的就往外跑,真是年轻气盛。”
“我……”郑成威下了马,本想解释,但转念一想,大将军能等在此处,想必是早就猜到他要擅自去长安,于是再次讪笑着抱拳道,“大将军大义,待郑某回来再前去负荆请罪。”
“啧啧,你小子少给我扣高帽子。”大将军亦是早就想到他会如此说,两个膀子一抱,笑着问道,“你这一去,不怕皇上直接拉了你去砍头?之前你把长安城搅得鸡飞狗跳的账他还没跟你算呢。”
听了这话,郑成威则满脸不屑的一撇嘴,“哼,要砍便砍,但何庆阳、曾子睿二人,以及他俩老子,谁都别想安稳过年。”
大将军有些无奈得摇了摇头,随手递给他一封信件,“到时候把这个呈给皇上,里面有近期狼牙异动的军报。”
郑成威愣在原地,大将军的意思非常明显,这是在给他护身符。
见郑成威没动,大将军又把那信往前推了推,“告诉皇上,何有道、曾远没了儿子能再生,洛阳没了刺史县令,大把人等着接那肥差,但是如若我苍云军少了人,那么我便让他丢一座城,丢个七座八座的,也就快到长安脚底下了。”
大将军说得轻松,但这普天之下胆敢与天子叫板的人大概一只手都数的清,郑成威被说得一时感动,接过信,规规矩矩得向大将军行了个礼,“郑成威多谢大将军。”
大将军依旧是每日里看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表情,冲郑成威摆了摆手示意他启程,“再往前走走,你大概还能碰到个熟人。”
郑成威闻言,却没猜透是哪个熟人,随即翻身上马,马鞭一扬,整个人带着风冲了出去。
“如果皇上脸色尚可,记得多给我讨些军饷回来。还有我一直想要的那幅牡丹图,听说现在在曾远书房里挂着呢。”身后又传来大将军那懒懒的,还有点无赖的声音,郑成威在马背上无奈得笑了笑,也未回头,只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郑成威走远,大将军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哎哟,这大冷的天儿,要冻死人咯。”
大将军回到营帐的时候,士兵们已经开始操练了。原本景昊和羡渊也应该起了,但此时却没见人影。大将军叹了口气,转身向羡渊帐中走去。
景昊原本是来唤羡渊起床的,但他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羡渊呆呆的坐在床上,也不讲话,眼睛红红的,想是一宿没合眼。
这时大将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景昊连忙求助似的指了指羡渊,想看看大将军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娃娃,以后你还要经历更多离别。”大将军拍了拍羡渊的肩膀安慰道。
看到大将军,羡渊才开口说话,声音哑哑的,“大将军,是不是你们都看惯了生死,才会如此云淡风轻。”
大将军叹了口气,“没人生来就愿意承受生离死别,只是换种方式让这个人活在你心里罢了。”
听着这句话,羡渊似明白了,又似乎有些茫然,“那我带着师兄的记忆活着,是不是就代表师兄并没有真正消失。”
大将军刚想赞扬羡渊心思通透,身边的景昊却突然说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气得大将军回手一巴掌拍在景昊后脑勺上,“榆木脑袋!”
见景昊挨揍,逗得羡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他无事,大将军也松了口气,“小娃娃,你还得在这苍云堡再待着时日,你师姐临走时嘱咐的,让我看好你。”
“师姐?师姐去哪了?”羡渊听说梦璃已经不在苍云堡了,连忙问道,“她回苗疆了吗?”
“她去忙些其他事。”大将军有些含糊得说道。
羡渊这几日在苍云堡中,算是彻底同大将军混熟了,因此也敢反口问道,“不知大将军心里,是不是也带着个重要的人活着?”
这回倒是大将军被问得愣住了,心底一段尘封许久的往事,此时正膨胀着,随时可能破封而出。
但最后,大将军也只是笑了笑,又将它们压了回去,“那是自然。”
太原的一家小馆子里,郑成威跑了一路,肚子里早就空了,刚想进去讨杯热茶,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小二,来碗面。”
郑成威随即嘴角一扬,“哟,还真是个熟人。”随即抬脚迈了进去。
只见不大的铺子里,稀稀拉拉得坐着几个人,都是些糙头大汉,唯有靠角落的位置坐着个俏生生的姑娘,惹得屋子里的人纷纷侧目,有的嘴里还念叨些不甚干净的粗话。郑成威听在耳朵里,有些不满得皱了皱眉。
也未经过姑娘同意,郑成威大大咧咧的一扯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对面,“梦璃副使,你我有缘啊。”
看到郑成威,梦璃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看着她的样子,郑成威心里一盘算,脸上升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坏笑,身子往后一靠,胡扯起来,“昨日啊,有个菩萨托梦给我,说明日有个小姑娘要去干些个心狠手辣的坏事。”
听着他这么说,梦璃心里更是一惊,原本她是想偷偷跑去长安,神不是鬼不觉得宰了何庆阳和曾子睿两个畜牲,给青崖报仇。
谁知此事竟被郑成威撞破,吓得她连忙抬手捂住了郑成威的嘴,让他不要在此胡言乱语。
郑成威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逗她,她竟会真的信以为真。
無錯書吧奈何他现在被捂着嘴,无法出声,只能干瞪着眼睛,鼻子下面那只细细软软的小手上,还隐隐约约带着几缕花香,惹得郑成威年近三十的汉子竟红了脸,不过还好此时梦璃没心思理他是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郑成威无法,只得呜呜咽咽得发出些音节,“不说了,不说了。”
这时,小二端着碗面走了过来,笑嘻嘻得把面放在了梦璃面前,随即向郑成威一伸手,“阳春面三十文,客官您要点儿什么呀。”
见到自己的面来了,梦璃才松开手。
郑成威一时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想要缓解几分尴尬,随即扔给小二一把碎银,“去,再拿些好酒好菜。”
小二拿了钱,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得嘞,客官您请好。”
说着还抖了抖肩上那条泛黄的抹布,“各位爷看见没,像公子出手这么大方的人,才招漂亮姑娘喜欢。”
一句话惹得堂上几个大汉哈哈大笑,也彻底断了方才打量梦璃的心思,郑成威那身装扮和样貌,看着就不好惹,谁知道是哪家商贾贵胄的公子,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说不准就得当场人头落地。
然而小二那句话,却也惹得梦璃的俏脸红成了一片,娇斥道,“哼,别瞎说,谁要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