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渊想找借口逃出营帐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实现,大将军一手按在羡渊肩膀上,一手拿折扇点了点他的额头。

“他们走了也好,我们俩说说话,雁门关和苗疆隔的甚远,难得再见到五毒教中之人。”大将军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并未动用任何内力,羡渊却感觉到了一股近乎于压制性的威慑。

大将军撤了茶杯,从自己的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月白色的酒壶,拆了腊封斟了一小盅给羡渊,“来,小娃娃,尝尝这个。”

羡渊抿了一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我们苗疆的梅子酒!”

“好喝吧,一个故人留给我的。”大将军笑着说道,却并未给自己斟酒,只是用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壶身。

“这酒的口味,这个方子……”羡渊有些疑惑,“旁的苗人酿不出这清冽的味道,应是我教中之人。”

大将军又笑了笑,并没有接羡渊的话,“与我说说你师兄吧,你肯追他一路跑来北地,想来你们之间感情也甚是深厚。”

提起师兄洛青崖,羡渊沉默了许久,垂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你但说无妨。”大将军又补充道。

关于师兄的记忆似隔了一场极长的美梦,羡渊的思绪直飘到自己刚刚被艾黎长老带到树屋的时候……

那时的羡渊七八岁,整个人还怯生生的,艾黎长老牵着他的手,指着一个被一堆草药包围着的青年说道,“这是你大师兄,洛青崖。”

只见那青年从草药中回了神,抬起头是一张白净而又温和的脸,眉眼间儒雅谦逊,目光中带着未染纷扰的清澈。

“你好呀,小师弟。”青年笑着说道,那笑容似能暖到人心里去,羡渊一时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除去我传授的蛊术,寻常草药医理问你师兄便是。”艾黎长老交代道。

长老年岁本就已高,羡渊大半的时间都是与师兄待在一起。洛青崖偏爱苗疆的医术,觉得悬壶济世才是仁者之道,所以经常拖着羡渊上山采药,教他辨识各种植被,分析药性医理。

羡渊那会并不懂得什么医者仁心的大道理,只觉得上山去好玩,不用闷在屋子里读书,还能吃到师兄烤的野兔,每天过的悠闲又快活,却也不知不觉得被师兄洛青崖打下了几分温厚的基础。

转眼三年的光阴,洛青崖已经年满二十岁,到了可以拜别师门独自出门闯荡的年纪,而羡渊在他的指导下,医术和蛊术也都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临行前一晚,正是仲夏时节,漫天的星河映着人间的萤火,洛青崖与羡渊两人就这么仰面躺在树屋的屋顶上,听着树林里不止的蝉鸣。

“师兄,中原竟那么好吗?”羡渊十分不解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着师兄一成年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苗疆。

“中原之大,不是一个好与不好能评价的,我们身在苗疆所学习的东西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有太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存在。”说起中原,就连平日里沉稳的洛青崖此时都难掩语气中的向往。

“那见完了,你便回来吗?”

听到羡渊这句话,洛青崖笑了,坐起身子,依旧仰头看着这夜空,以前觉得苗疆很小,不过天地一隅,此时竟觉得世间万物共生,天地同寿,其实渺小的只有自己。“天地之大,怕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窥其全貌,悟其大道。”

羡渊听得茫然,不懂大道,只一心念着师兄能早日回来,“若是去的久,师兄可否与我约定个回来的时间,我也不至于每天等得太无趣。”

洛青崖揉了揉羡渊的脑袋,“好,今年正月,我定回来与你过年。”

洛青崖走后的日子,教习新弟子的担子也逐渐落到了羡渊身上,一时竟忙得他没有心思顾及思念之情。

转眼间仲夏变成了寒冬,南方虽不至于结冰,却也四处都是湿湿黏黏的水汽,着实让人难受。

那日羡渊正在给新入门的师妹讲草药的分类,便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快来看呀,青崖师兄回来了!”

听了这话,羡渊竟一时有些发怔,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不容得人半分迟疑,原来师兄已离家半年之久了,自己已从原来的孩童模样,蜕变成如今颇有几分大人的沉静。

再见大师兄,比离开苗疆时还高了几分,未穿苗疆服饰,只穿了简单的布衫,束着中原人的发髻,儒雅之气更甚以往。

“羡渊也长大了不少呢。”如往常一样,大师兄依旧喜欢揉他的脑袋,笑起来如和煦的春光,温暖明媚。

入夜,树屋里燃起了火盆,沸水里烫着壶酒,是洛青崖从中原带回来的状元红。

一一拜见了师友亲朋,师兄弟两个才终于能够安静的单独呆在一起。羡渊听着师兄与他讲中原的见闻,竟也被说的对中原多了几分向往。

只记得当时洛青崖说,如今的中原不太安稳,朝廷难安民心,边疆不断被外敌侵扰,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大多涌到了长安,洛阳等地,致使疫病频繁,人心惶惶。

洛青崖便自己在洛阳近郊开了医馆,接收些病患,偶尔还为一些达官显贵看诊,赚些银两维持生计。

除去这些灾祸,中原的山川湖海也当真壮阔的令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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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的桃丘一到桃花盛开之时,便可一观万树飞花的盛景,枫华谷秋日时节,枫红遍野,与朝阳同辉。藏剑山庄的西湖碧波无垠,画舫内歌舞不休,才子佳人络绎不绝……

说着说着,洛青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小羡渊,你可想过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羡渊被问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洛青崖直笑他怎生得如此害羞。

“咳,所以小羡渊,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说到这,大将军也忍不住问道,问得羡渊一脸无奈。

“你怎么同师兄一样喜欢问这些问题。”

“哈哈,这天下男儿谁不爱美人?”

“我还以为狂刀客会与旁人不同些……”

“刀再狂也是凡夫俗客。”大将军笑得坦荡,“我猜那会你师兄应当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羡渊被说的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终究是孩童心性,还不太懂这喜欢二字之中所包含的温柔与细腻。

“喜欢嘛……到底什么算是喜欢?”羡渊有些不解,自己从没想过那会师兄问自己这句话的时候到底有何深意。

“就是你说这两个字时,心中所想之人。”大将军终于给自己也斟了杯酒,身子向后一靠,酒杯擒着,放在鼻子下面细细的嗅着。

“喜欢……?”羡渊嘴里念叨着,脑海中竟浮现出景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想到当时二人在洞中,被一只公狼逼得险些丧命,他嘴角挂着血污,满身尘土的对自己说,“我没护好你。”

想到这,羡渊自己都吓了一跳,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脸色借着酒劲儿红了几分,生怕被旁人看出心思。

大将军眼角余光瞥着羡渊一连串蹩脚的反应,笑得一脸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