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发难〔下〕

长安大街西侧的成国公府。

如前些时日一般，心事重重的抚宁侯朱国弼，恭顺侯吴汝胤几位掌权勋贵再度聚到了一起，表情很是凝重。

无心理会桌案上琳琅满目的酒菜，才刚刚踏入书房中的抚宁侯朱国弼便是气急败坏的嚷嚷道:\"小皇帝当真是欺人太甚！\"

\"我等已然将府中兵册的兵丁尽数吐了出来，竟然还不满足？！\"

虽然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加在一起的兵额当有四十余万，但因为户部折中发饷的缘故，实际能够供养的大军不过二十余万。

因为神机营在\"土木堡之战\"过后便是名存实亡，仅有象征性的几千老弱病残待在南苑苟延残喘，无人问津，故此京中勋贵早已将神机营的\"兵额\"瓜分一空。

换句话说，今日于校场中点验的十万将士已是京中勋贵能够凑出的极限，再多便是些无从查证的空饷。

\"不仅如此，今日跟随黄老头一同点验的，还有前任兵部尚书王在晋。\"

\"这王在晋曾经出镇辽东，对于军中行伍可谓是知根知底，我等就是想多报人头，也过不了关。\"

提起此事，恭顺侯吴汝胤便是没好气的嚷嚷道，言语中充斥着对于天子的不满。

今日观武台上的那几名兵部属员皆是被他们勋贵用银子喂熟了的，如若王在晋不在场，这些属员也能稍微使些手段，帮助他们勋贵减少些\"损失\"。

偏偏那王在晋在场，那些兵部属员就算想要上下其手，也是有心无力，被看的死死的。

\"欺人太甚！\"说起曾经出镇辽东的王在晋，上首的成国公朱纯臣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中充满了怒火。

早在天子刚刚登基的时候，王在晋便不止一次上书天子，请求\"裁减\"京营，选拔精锐将士。

后因为辽镇局势日渐崩坏，朝中东林党又忙于\"排除异已\"，此事才不了了之。

但现如今，不但王在晋被重新起复回京辅政，就连在狱中待了两年多的熊廷弼也重回辽东，掌管军政大权。

虽然熊廷弼在\"东林党\"口中是\"欺世盗名\"之辈，也是令朝廷于辽东丢城弃地的罪魁祸首，但成国公朱纯臣却是深知熊廷弼的厉害。

早在万历三十六年，熊廷弼不过一介巡按御史的时候，便敢亲赴辽东，调查当地的军务情况，待到返回京师之后，更是主张将常年主政辽东的李成梁处死，认为其强制内迁宽奠等六堡军民，将关外千里之地拱手送给建州女真，或有养虎为患之嫌。

以熊廷弼的本事，一旦到了辽东，只怕用不了太长时间便会发现端倪，届时他们隐藏在阴暗角落的营生也会浮出水面。

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

\"国公，魏国公那边有回应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铁青的恭顺侯吴汝胤突然朝着不远处的朱纯臣问道。

这魏国公府世镇南京，说是南直隶的\"无冕之王\"也不为过，若是他肯答应帮忙，只需略微在南直隶搞些动作，便会令紫禁城的小皇帝投鼠忌器，他们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希望。

饶是知晓自已已然没有了半点退路，但回想起成国公私下里与他密谋的计划，吴汝胤仍是有些心虚。

\"哼，石沉大海。\"

迎着恭顺侯吴汝胤及抚宁侯朱国弼期待的眼神，面色深邃的朱纯臣缓缓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这魏国公府可是开国六国公中硕果仅存的一支，与世代镇守云南边陲的黔国公府一般，于当地的影响力无可比拟。

莫说与他们这些靖难功臣，就算是与中枢的关系都称不上亲近，岂会在这种事上出头。

事到临头需放胆。

这京中事，还是得由他们自已处理。

\"抚宁侯，\"就在朱国弼与恭顺侯面面相觑，心情复杂的时候，朱纯臣凌厉的声音便于书房中炸响。

\"今日小皇帝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绝非我等将府中占役拱手让出就能解决的，这小皇帝日后定然还要翻旧账。\"

\"既如此，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毙。\"

幽静的书房中，成国公朱纯臣毫无感情的声音宛如惊雷，听得抚宁侯朱国弼面色惨白，心惊肉跳。

这朱纯臣，莫不是打算弑君？

瞧了瞧满脸惊恐之色的朱国弼，案牍后的朱纯臣就像是猜到了其心中所想一般，不置可否的摆了摆手，转而安抚道:\"不至于此。\"

\"这小皇帝不是铁了心要整饬京营吗，还放言裁减军中的老弱病残，咱们就让他听听军中的士卒怎么说。\"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竟敢在你我面前摆天子的架子。\"

\"当年的武宗皇帝来还差不多！\"

说起来，这京营积弊至此，军权尽数落入他们勋贵之手，还要\"感谢\"那位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

虽说终日躲在深宫中\"修仙\"的嘉靖皇帝也苛待国政，但与文官的\"角逐\"中却是进退有度，始终处于上风。

至于多次整饬京营，甚至亲自领兵出征的武宗皇帝就更不用多说，皇权高度集中。

但到了幼年继位的万历皇帝，在各式各样的原因下，却是无力与朝中文官相抗衡。

甚至因为\"国本之争\"的缘故，躲在深宫中二十余年，以至于将京营军权尽数交付于勋贵手中。

\"明白了，本侯这就去安排。\"

沉默半晌之后，抚宁侯朱国弼好似认清了自身的处境，心中虽是仍有迟疑，但在朱纯臣的注视下，也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以他抚宁侯府在京营中的影响力，\"蛊惑\"些老弱病残再容易不过。

...

\"那小皇帝前些时日刚刚委任了神枢营武官，只怕也是有所察觉。\"

\"本公担心，仅靠抚宁侯一已之力不能成事，关键时刻，还得让你的人从中浑水摸鱼。\"

待到心事重重的抚宁侯朱国弼离去之后，成国公朱纯臣便是扭头看向身旁的恭顺侯吴汝胤。

终究是啸营哗变，就算抚宁侯府于京营中的影响力无可比拟，只怕也不见得会有太多人能够下得了决心。

到时候，还得恭顺侯从旁添一把火才是。

\"公爷放心，本侯知晓。\"

轻轻颔首之后，恭顺侯吴汝胤便是目光幽幽的看向半开的窗柩，一轮残月正挂在树梢上，散发着皎洁的月光。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差不多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