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哗变〔上〕
七月十七，深夜。
距离天子下令将京营士卒重新点验，登记造册已是过去了整整两日，偌大的营地中也为此闹出了不少麻烦。
起初的时候，京营中诸多将士以为天子不过是走个过场，纵然是真的登记造册也影响不到他们，说不定他们还能借此机会，重新拿回此前被领兵勋贵贪墨的军饷。
但前后不过一天的功夫，当兵部官员真的将不少老弱病残，亦或者平日里在军中逞凶斗狠者于兵册上除名的时候，京营的气氛便是瞬间为之一紧。
虽说陪同兵部官员登记造册的吏员们保证，待到登记造册结束，凡是被遣散的士卒一律会发送路费，妥善安置。
但现如今这个年景，兵荒马乱的不说，各地都在闹灾荒，他们就算是能够获得一笔遣散费又有何用？
更何况，朝廷近些年许给他们的\"大饼\"还少了？
也不知是由谁领头，京营中竟是隐隐传出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声称天子所谓整饬京营不过是掩耳盗铃，其真实目的是为了缓解日益紧张的财政。
兵册上的官兵，无论强壮与否，日后都免不了被遣散回家的下场。
待到如此声音传开之后，不仅是军中的\"老弱病残\"坐不住了，就连与京中勋贵沾亲带故，自诩就算朝廷裁减京营，也轮不到他们的士卒也有些慌了，至于靠着这份微薄军饷养家糊口的兵丁就更不用多说。
毕竟军中将校虽然百般克扣自已的军饷，但在军中至少能勉强填饱肚子，不至于挨饿。
而家中妇人靠着做些力所能及的针线活，再加上自已时有时无的军饷，倒也能勉强度日。
若是朝廷裁减京营，岂不是断了他们这些人的活路？
纷纷扰扰中，便有不少与京中勋贵沾亲带故的士卒主动打探消息，却不曾毫无所得，诸多勋贵均是对此事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经此变故，军中本就人心惶惶的士卒愈发惴惴不安，这两日已是爆发了多起士卒不服管教，彼此间逞凶斗狠之事，险些闹出人命来。
为了确保神枢营无虞，上任不久的周遇吉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终日于营中梭巡，不敢有半点放松。
眼看着已到戌时，喧嚣了整整一日的军营也逐渐趋于平静，巡视完毕的周遇吉方才在十余名亲兵的簇拥下，回到了位于营地正中的大帐。
...
...
\"将主，您给我等一个准话，朝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神枢营中，自有不少与周遇吉一样无心睡眠的将校，此时皆是齐聚大帐之中，目光炯炯的盯着上首的周遇吉。
\"是啊将主，这两天卑职手底下的人都快闹疯了。\"
\"光是随便嚷嚷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人说要去承天门外，找天子讨要个说法，这不是嫌事闹得不够大吗？\"未等上首的周遇吉做声，便有一名将校将手中的木柴胡乱扔至角落处的火盆中，并颇为郁闷的嘟囔道。
为了安抚手下的士卒，他这两日可谓是口干舌燥，压根不敢摆校尉的架势，以免刺激到这些惴惴不安的士卒。
\"放肆！\"
\"谁敢犯上作乱？！\"
起初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周遇吉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默默听着麾下将校的抱怨。
毕竟他也知道，眼前这些心腹们和昔日的袍泽为了安抚军中的士卒，做出了不少努力。
但当其听闻竟然有士卒声称要前往承天门，向天子讨说法的时候顿时暴跳如雷，一股戾气由内而发，营帐中的气氛也不由得降至冰点。
\"将主息怒，\"眼见得周遇吉突然翻脸，正在随口说着闲话的将校们先是一愣，随即便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地，心中懊悔口无遮拦。
如今的周遇吉可不比之前，已然被天子钦点为神枢营武官，视为心腹，自是听不得这些\"忤逆之举\"。
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周遇吉挥手示意眼前的将校们尽皆起身，随即便声音复杂的低喃道:\"尔等近些时日定然要约束好手底下的儿郎。\"
\"相信你们也清楚，营中谣言及京中的流言蜚语，均是有小人从中作祟...\"
\"天子高瞻远瞩，不会亏待我等。\"
一语作罢，本是如冰雪般冷凝的营帐迅速升温，不少将校的眸子中均是涌现了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
虽然他们内心也清楚，前不久才刚刚整饬了腾骧四卫及锦衣卫的天子应当不至于\"利令智昏\"，做出裁减京营的昏聩举动。
但有了周遇吉的这番保证，却是彻底放心了，来日约束士卒的时候，也能多出不少底气。
\"将主放心，我等定然以将主马首是瞻。\"
彼此对视了一眼过后，大喜过望的将校们便是朗声朝着上首的周遇吉点头称是，神情很是激动。
能够在军中担任一官半职的，除了那些与勋贵沾亲带故的\"荫官\"，自是没有蠢人。
眼前的周遇吉明摆着已然被天子依为心腹，且这谣言漫天的京营十有八九要闹出乱子来。
他们若是抓住这个机会，牢牢跟紧周遇吉，还用担心未来的前途？
\"时辰差不多了，尔等都各自回营歇着吧。\"
\"明日我等还要继续陪同兵部点验。\"
见得眼前将校们热情高涨，上首的周遇吉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眉眼间涌现了一抹转身即逝的释然，并朝着众人吩咐道。
这两日兵部属员兢兢业业，他们这些军中将校也要从旁陪伴，以免闹出乱子来，实在是精力憔悴。
疲惫程度，丝毫不亚于平日里的操练。
\"遵令。\"
闻声，在场的诸多将校们便是异口同声的点头称是，随即便是缓缓起身，准备朝着外间走去。
但营帐帘门才刚刚被掀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便是响起，同时还伴随若有若无的呼喝声，使得已然将半个身子迈出去的将校瞬间愣在原地，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周遇吉。
\"坏了，出事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遇吉心中便是咯噔一声，眼神瞬间冰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