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谣言漫天〔下〕

成国公府。

相比较前些时日的\"冷冷清清\"，今日的成国公府官厅内倒是欢声笑语不断，十余名身着素纱的婢女在肆意展示着自已窈窕的身姿，角落处的乐手们也一丝不苟的弹奏着最新谱写出来的乐曲。

前后不过几天的功夫，原本一边倒的局势便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得抚宁侯朱国弼心情大好，左拥右抱之下，肆意与怀中婢女谈笑着。

坐在上首的成国公朱纯臣嘴角也是噙着一抹淡笑，不时与下首的恭顺侯吴汝胤举杯示意，心中却也有些意外。

以往他只知晓抚宁侯朱国弼沉湎酒色，视财如命，却也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竟然知晓在京中散播谣言，以辽东战局和西南战局相威胁，无形之中为紫禁城中的天子施加压力。

如此一来，天子整饬京营，便不单单是他们勋贵之事，还将朝中那些冷眼旁观的文官们拉入场中，实在是一着妙棋。

\"抚宁侯，这一杯本公敬你，好一招以退为进，只怕紫禁城中的小皇帝已是焦头烂额，进退两难了。\"示意身旁的婢女将眼前酒盅重新倒满之后，身材有些肥胖的朱纯臣便是缓缓起身，朝着不远处的抚宁侯朱国弼举杯示意。

见状，正在与怀中婢女对饮的恭顺侯吴汝胤也是点头称是，随即起身附和:\"抚宁侯此举实在是高，本侯自叹不如。\"

现如今，有朝中文官为他们四处奔走，其余勋贵们又因为\"推恩法\"惴惴不安，均是有意无意的向他们靠拢。

如此一来，应当能够令紫禁城中的小皇帝知难而退了。

虽然此前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若有可能，谁也不愿意与天子撕破脸皮。

听闻耳畔旁响起的呼喝声，已是有些许酒意的抚宁侯朱国弼下意识的便是起身，举杯示意。

但当成国公朱纯臣及恭顺侯吴汝胤将手中酒盅一饮而尽之后，平素嗜酒如命的朱国弼仍是不为所动，呆呆的愣在原地。

\"国公，侯爷，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在朱纯臣及吴汝胤有些惊恐的眼神中，抚宁侯朱国弼脸色涨红，不知所措的喃喃道。

近些时日，他倒是也授意府中家丁四处游走，试图游说京中勋贵，并屡次宴请投靠在他抚宁侯府门下的京营将校们，字里行间也流露出对天子整饬京营的不满，为日后的\"哗变\"埋下伏笔。

但仅凭如此，应当还不至于令眼前的两位勋贵如此\"大动干戈\"，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抚宁侯的意思，近些时日京中突然出现的流言蜚语，事关辽东战局及西南战局，不是出自你的手笔？！\"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眉眼间仍残留些许蒙古人特征的恭顺侯吴汝胤便是脸色难看的追问道。

\"这与本侯何干，这难道不是公爷的手笔？\"闻声，早已酒醒的抚宁侯朱国弼便是理所应当的反问道。

这京中勋贵皆知，他抚宁侯朱国弼虽然贪财好色，但是对于权势并不热衷，也一向懒得与朝中的\"酸儒\"们打交道。

他哪里有本事，令朝中的御史言官为其奔走？

话说回来，难道这些谣言蜚语的背后不是成国公朱纯臣及恭顺侯吴汝胤从中推动？

寻常人等，可没有这等本事。

\"这倒是怪了..\"待到抚宁侯朱国弼一语作罢，性格火爆的恭顺侯吴汝胤便是怪叫一声，胸口不断起伏着。

从利益角度来考虑，这些流言蜚语的用意无非是为了阻挠紫禁城中的天子暂缓整饬京营的动作，转而将注意力对准辽镇及西南。

但既然此事不是抚宁侯的手笔，又会是谁从中推波助澜呢？难道是朝中一向与他们勋贵互相不对付的文官？亦或者干脆就是自导自演的天子？

沉默不语间，恭顺侯吴汝胤的心情愈发沉重，只觉自已近些时日的图谋皆是被人看穿。

\"无妨，本国公或许猜到是谁了..\"

就在抚宁侯朱国弼及恭顺侯吴汝胤四目相对，不知所措之时，成国公朱纯臣若有所思的声音终是于书房中缓缓响起，其眼眸深处还涌现了些许释然和惊愕。

\"是谁？！\"

闻声，抚宁侯朱国弼便是不假思索的追问道，他倒是颇为好奇，谁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不惜得罪天子，也要对他们勋贵伸以援手。

\"不好说，本国公也只是有所猜测，心中没有十足的把握。\"

\"骤然将此人身份道出，说不定还会引来麻烦。\"

迎着朱国弼颇为殷切的眼神，朱纯臣一脸深邃的摇了摇头，言语间多有搪塞。

许是觉得如此不足以安抚眼前的抚宁侯，朱纯臣又补充了一句:\"抚宁侯放心，此人对我等勋贵而言，是友非敌，不然也不会暗中施以援手。\"

\"国公所言甚是，抚宁侯还请安心。\"不待面色隐晦不定的朱国弼做声，一旁的恭顺侯吴汝胤便是紧接着安抚道，瞧其不断变换的眼神，只怕也是猜到了京师谣言背后的始作俑者。

\"既如此，本侯便在府中等候国公消息了。\"怔怔盯着眼前两位勋贵许久之后，抚宁侯朱国弼突然洒脱一笑，随即便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间而去。

他虽然不如祖辈那般有勇有谋，但也不是蠢人，如何瞧不出成国公朱纯臣及恭顺侯吴汝胤另有心事，且这两位勋贵之所以不满天子整饬京营，极有可能便与这身份成谜的神秘人有关。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是放心，再也不用像之前揣摩成国公朱纯臣突然向其抛出橄榄枝的用意。

...

\"国公，是那些晋商？！\"

待到抚宁侯朱国弼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恭顺侯吴汝胤略显复杂的声音方才于书房中响起。

放眼如今的大明，也唯有与他们有着利益输送的晋商，方才有能力，有动机在暗中施以援手，帮助他们勋贵\"共渡难关\"。

\"十有八九..\"听得耳畔旁响起的询问声，一向镇定自若的成国公朱纯臣也是涩然点头。

饶是早就知晓这些野心勃勃的商人手眼通天，但他也没有料到，这些人的能量竟然如此之大，居然将手伸到了朝堂之上，令朝中官员都是为其奔走。

\"此事，不会闹大吧？！\"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一向混不吝的恭顺侯便是眉头紧锁的低喃道，眼神不断闪烁。

尽管他们一直装糊涂，从不追问这些晋商私下里将物资粮草以及从京营中获取的兵刃甲胄贩往何处，但心中对此却也如明镜一般。

那些经由他们转手贩卖给晋商的物资粮草，转手就被这些晋商高价卖给了草原上的蒙古鞑子，亦或者如今在辽东如日中天的建州女真。

但无论贩卖对象是谁，这种行为都是毫无争议的\"走私\"！

一旦被捅出来，自已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事已至此，我等还有退路吗？！\"见身旁的吴汝胤面露迟疑之色，成国公朱纯臣的脖颈处便是青筋暴露，一脸凶狠的训斥道。

时也，命也。

早在那些晋商私底下找上他们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没有了半点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