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辽东来人〔下〕
\"范家主,本驸马的底细你也是清楚的,这些拙劣的借口便不要提了。\"
\"看在这几年的情份上,本驸马自作主张,再给你宽限一些时日。\"
\"最迟到月底,我汗国所需的粮草必须押送至沈阳,沿途的蒙古部落,我大金已是打过招呼了。\"
沉默半晌,面色阴沉的\"驸马\"突然微微一笑,一边挥手示意身旁随从放下手中兵刃,一边故作轻松的说道。
他们汗国不比疆域广袤的大明,如今虽是在辽东如日中天,但国内勇士却是分布在各地,临时召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故此,距离大汗计划中攻伐明国的日子,尚有一段时日。
听得此话,刚刚还唯唯诺诺的范永斗先是一愣,随即身躯便是微微颤抖起来,眉眼间也涌现了一抹喜色。
\"多谢驸马爷,多谢驸马爷..\"
范永斗虽然因为保养极好的缘故,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的多,但白皙的面庞上却也挤满了褶皱。
此时情绪激动之下,脸上的褶皱更是挤到了一起,只觉压在自已心头上多日的巨石终是随之消失。
眼下京中局势剑拔弩张,依着范永斗私下里的猜测,至多十天半月的功夫,那些不甘于坐以待毙的勋贵们便会率先发难。
届时,自已所面临的的苦衷也会随之迎刃而解。
\"当然,这筹措粮草的日子自是越快越好..\"没有理会眼前如释重负的范永斗,被其称为\"驸马\"的黑衣男子仍是神情冷凝的叮嘱道。
自老汗于赫图阿拉建国称汗以来,这辽东的气候便是愈发严寒,当地辽人百姓的收成也是与日俱减。
前两年,仗着攻城掠地,自官兵手中所掠夺的大量物资,国内的八旗勇士们倒也轻松自在,好不洒脱。
但自从\"广宁之战\"过后,汗国已有将近三年未曾发动过大规模的战事,国内储存的粮草也濒临告罄,国内也陆陆续续出现了食不果腹的灾民。
对于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奴才,高高在上的大汗自是不会将其生死放在心上,但作为大金建国之本的八旗勇士们若是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那便是大事了。
尤其是近两年,年过六旬的大汗身体每况愈下,国内甚至隐隐有些传闻,大汗正是感觉时日不多,方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兴兵,力求在临终之前,将明国于辽东的根基彻底拔除。
眼下这个当口,谁能够为汗国多弄些粮食,盐铁回去,势必会在角逐\"太子\"的争夺中多些砝码..
\"明白,小人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还请驸马爷放心。\"
又是一番阿谀奉承过后,刚刚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融,数十名魁梧壮汉重新回到庭院中大快朵颐,而被称为\"驸马\"的男子也重新与范永斗父子对酌起来。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后,待到宾主尽欢,被称之为\"驸马\"的男子方才搂着两名身材窈窕的大同婆姨,一脸淫笑的回到府中住处,只剩下范永斗父子留在官厅之中。
...
待到最后一名粗豪壮汉消失于视线之中,范永斗方才渐渐隐去嘴角的讪笑,刚刚的谄媚之意全然不见,颇有些疲惫的缓缓落座,脸上呈现了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深思模样。
\"父亲,这李永芳当真是翻脸不认人,白瞎了我等近些年喂给他的银子...\"
见得左右四下无人,刚才一直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言语的范三拔也是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颇为不忿的朝着自已的父亲嘟囔道。
这李永芳是个什么东西,早年间不过是抚顺一个平平无奇的游击将军,因为率先投降建州女真,被努尔哈赤封为三等副将,后因迎娶努尔哈赤第七子阿巴泰之女,这才成为了\"大金驸马\"。
瞧其刚刚那趾高气扬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真那些货真价实的贝勒亲自到了。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听闻自已长子的抱怨之后,范永斗脸上的疲惫之色更甚,但眼眸中同样涌现了些许不甘。
遥想努尔哈赤于辽东起事初期,唯有他范永斗冒着被朝廷杀头的风险,偷偷向其输送粮草物资。
那几年,莫说\"卖主求荣\"的李永芳,就连努尔哈赤这位女真大汗也对他以礼相待,那些在辽东令人闻之色变的女真贝勒们更是与他平辈相交,相谈甚欢。
但是随着朝廷于辽东节节败退,建州女真的势力愈发昌盛,努尔哈赤对待他们这些商人的态度便逐渐颐指气指起来,以至于李永芳这等有名无实的女真驸马都敢在他面前拿大。
\"我观那李永芳的神情不似作假,只怕那些女真鞑子真的打算近些时日再度兴兵了..\"
\"今日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赶回京师,好生操持一番。\"
\"要是仍有勋贵下不定决心,你便帮他们一把..\"
沉默半晌之后,范永斗便是眼神悠悠的朝着自已的长子叮嘱道,眉眼间涌现了些许苦涩。
自家与女真鞑子牵扯过深,早已没有了半途而废的可能,无论是这些年偷偷输送给辽东的粮草,盐铁亦或者最为致命的火药,随便单拎一项出来,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但同时,自家能够在短短十余年内将家产扩大了数倍有余,也与这些女真鞑子脱不开关系。
远的不说,光是这张家口堡,便至少有三家对头,是借着女真鞑子和蒙古鞑子的手将其灭了。
如今朝廷在辽东仅剩下宁远及锦州两座孤城,倘若大金能够将其攻克,自家日后向塞外贸易,便再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是..\"见范永斗的态度坚决,不远处的范三拔便是点了点头,不甘不愿的应道:\"儿子明日便启程进京。\"
这京师虽好,但却是鱼龙复杂,尤其是自家做的生意大多见不得光,令他每次进京的时候都是有些心虚。
但眼下这等情况,却也不容他犹豫了。
急促的呼吸声中,父子二人心思各异,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