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触即发〔上〕

及至大明天子朱由校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走出好远，高台上不知所措的勋贵们方才醒转过来，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本以为天子试图整饬京营不过是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笑话，待其意识到京营背后掺杂的诸多势力，在被数万大军的威势轻轻一吓便会知难而退。

但谁也没有想到，前几年一直躲在深宫之中，以\"懦弱\"面目示人的天子竟有如此果决的一面。

明知京营废弛至此乃是日积累月的结果，仍要强行整饬，并且声称一切花费由\"内帑\"而出，这还是前两年那个对于国事一窍不通，任由东林党摆布的懦弱天子吗？

面面相觑之下，在场的武勋们只觉呼吸急促，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宛若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精神。

\"诸位，好自为之。\"抬眼瞧了瞧周遭如考丧批的勋贵之后，沉默不语多时的英国公张维贤便是步履匆匆的走下了高台。

自靖难之役过后，他们英国公府便一直与皇室休戚与共，始终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一份\"忠心\"。

京营积弊百余年之久，背后涉及的势力错综复杂，就连他这位勋贵之首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恪守已身。

但既然眼下天子决心整饬京营，他张维贤作为勋贵之首，自是首当其冲，帮助天子。

\"国公且慢..\"听闻张维贤的低喃之后，垂垂老矣的临淮侯李弘济顿时如梦如醒，惊呼一声过后，便朝着张维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像是猜到了临淮侯李弘济的决定一般，高台上又有几名勋贵在经过一番犹豫之后，同样选择追了出去。

但更多的，却是选择留在原地，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成国公朱纯臣，目光隐隐中夹杂了些许期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将百余年来享受的特权拱手让出。

仅靠爵位所带来的那点俸禄，拿什么养活府中那么多张嘴？

...

...

成国公府。

偏厅中，卸去了沉重甲胄，转而换上一身常服的朱纯臣当仁不让的居于上首，左右两侧则分别是抚宁侯朱国弼及恭顺侯吴汝胤。

若是往常时候，此间偏厅里定然丝竹管乐之声不断，更有身材窈窕的婢女从旁伺候着。

但此刻，偌大的偏厅中除了三位心情沉重的勋贵之外，便只剩下了其身前早已摆放许久的酒菜，气氛很是压抑。

对坐无言许久，抚宁侯朱国弼终是拿起了桌案上的酒盅，目光飘忽的朝着上首的朱纯臣低喃道:\"国公，形势好似有些不对。\"

\"这小皇帝可不像是闹着玩..\"

\"今日我等于西山校场归府之后，又有几人私下里去拜会了英国公，只怕已是打算向小皇帝服软了。\"

听得此话，一旁的恭顺侯吴汝胤便是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这帮见风使舵的废物。\"

自土木堡之战过后，京营总督的位置便多在英国公府，成国公府，抚宁侯府，泰宁侯府等几家勋贵手中轮转。

为此，历任抚宁侯便利用手中之权力，大肆贪墨军饷，余下的勋贵们侵占的份额极为有限。

也正因如此，方才有部分勋贵选择了\"临阵倒戈\"。

\"无妨，我等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轻轻摆了摆手，上首的成国公朱纯臣终是缓缓开口，声音很是阴冷。

\"但如此被动，终究不是稳妥之法。\"见朱纯臣仍然不为所动，始终不理解朱纯臣为何主动参与进来的抚宁侯朱国弼便是急切出声，神情愈发激动。

他抚宁侯府每年从京营军饷中获得的银两何止十数万，他不可想白白将其拱手让出。

\"急什么？\"见抚宁侯朱国弼如此激动，朱纯臣便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心头也涌现了些许不快。

这抚宁侯府祖上好歹也多次担任\"京营总督\"的位置，不知有多少将校曾受过其恩惠，稍微使些手段，便能令营中乱起来。

\"小皇帝刻薄寡恩，今日能够收回我等军权，明日便能免去我等爵位..\"

啪！

未等成国公朱纯臣将话说完，酒盅落地的声音便是在偏厅中响起，脸色涨红的朱国弼全然不顾被酒水打湿的衣袍，只是目瞪口呆的盯着上首的朱纯臣。

小皇帝欺人太甚！

这爵位可是他们勋贵立身根本，是他们祖上真刀真枪打下来的，焉有废黜的道理？

\"该让小皇帝吃些苦头了..\"

见眼前的抚宁侯朱国弼脸色涨红，胸口不断起伏，一旁的恭顺侯吴汝胤便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怎么做！\"

闻声，抚宁侯朱国弼便是迫不及待的追问道，神色愈发激动。

\"我等可在京中散播谣言，声称小皇帝要亲掌军权，重新武宗旧事，令朝中官员为我等奔走..\"

\"今日演武过后，小皇帝欲要整饬京营的意图人尽皆知，营中士卒本就惴惴不安，稍加鼓噪便可令其啸营..\"

抬头与不远处的朱纯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恭顺侯吴汝胤方才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

\"就这么办！\"

没有丝毫的犹豫，情绪早已上头的抚宁侯朱国弼便是一口应下，随即便是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偏厅。

他虽然反应稍慢，但并不愚钝，瞬间便明白了恭顺侯吴汝胤的言外之意，心中也多了些许底气。

以他抚宁侯府的手段，做到这两点可谓是轻而易举...

...

\"虽然有抚宁侯为我等在前面奔走，但张家口堡那边的生意也得暂且消停一段时日，千万不能被旁人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待到抚宁侯朱国弼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微不可闻之后，成国公朱纯臣方才压低了声音，颇为严肃的朝着眼前的恭顺侯吴汝胤叮嘱道，全然不负刚刚的镇定自若。

\"公爷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事关重大，性格粗鲁的吴汝胤也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点头应道。

许是怕眼前的朱纯臣不放心，吴汝胤随即又补充了一句:\"退一万步讲，这一切都是那些胆大包天的旅蒙商人与代王之间的生意，与我等可没有半点关系。\"

此话一出，朱纯臣便不由得微微一笑，随即举起了手中的酒盅，而恭顺侯吴汝胤也是起身与其碰杯。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