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翌日是周六, 高考在即，高三生的星期改成了只过一天，周六休息, 周日上课。
姜别夏照旧凌晨六点左右起了床, 和往日赶第一班公交去学校早自习的起床时间一样, 姜母正打着豆浆，准备着早饭。
周岚在的小家具厂一直都是上班时间早下班时间晚, 格外劳累, 但所幸工资稍微多点儿, 离家也近。
姜别夏洗漱完，帮着把早饭端到了餐桌上，鸡蛋豆浆和奶黄包, 简简单单的一顿。
“夏夏, 吃个鸡蛋。”
周岚把手里剥好的鸡蛋递给了姜别夏，边皱眉操着心问道：
“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睡好，眼下都有片儿淡青了。”
姜别夏闻声下意识地摸了摸下眼眶, 嘴里咕囔着鸡蛋含糊道：
“应该是吧。”
说白了她还是觉得生气和委屈, 也格外空落，可她又不能说些什么，没立场指责，没立场质问，女生的小情绪作祟，在所难免。
说实在的, 姜别夏清楚，解扬在准备出国这事儿本来就没什么错, 就算不告诉自己也没什么可怨的，可她就是压不住心底那点劲儿。
無錯書吧她半信半疑，还想问什么，便被周岚堵了回去。
周岚看着面前垂着头精神不济的女儿，以为她是最近压力大，便柔声宽慰道：
周岚听见姜别夏的话，隐约地顿了下，随即又恍若无事地笑道：
“可能是天热了，胃口也跟着变差了，你不是知道嘛，妈跟你一样，也怕热。”
周岚这话说过多次，可次次还是照旧能听出来戳心窝子的温情。
等她洗刷好，周岚也换好了鞋，看见她出来，叮嘱道：
“妈上班去了，你自己在家中午记得按点吃，不想自己做就去外面吃，关好门。”
两人十分钟不到吃完了早饭，姜别夏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发现姜母就喝了一碗豆浆，还留了底。
听见自家女儿的话时，周岚正巧站起了身，本来就纤瘦的身材这会儿落在姜别夏眼里只觉得似乎更单薄了。
她轻皱着清眉问道：“妈，你怎么吃得这么少？”
昨天可能是因为心里堵着事情, 心烦意乱的, 脑子也乱糟糟, 不到十二点她就上床休息了。
可直到凌晨两点，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点儿之前和解扬有关的片段, 平凡心烦又无奈。
姜母也是属于胖不起来的体质，年轻的时候就瘦，中年了还是这样，再加上干活重运动量大，整个人一直是瘦瘦的，姜别夏也没经常在意，可此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怎么觉得她妈好像突然间就消瘦了不少。
周岚在家具厂干的活不轻松，大多都是些出力的，饭吃得少根本就顶不住。
姜别夏早已经习惯了她妈这套出门流程，点着头回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姜母穿着的衣服，才问道：
不等姜别夏反应，姜母匆匆地走回了客厅收拾。
这句话倒是真的，姜别夏一直不喜欢闷热的夏天，黏黏腻腻的，这点儿姜母也如此。
“夏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高考再重要，也比不上我女儿重要，平常心对待就好，妈没什么能力也帮不了你什么，但在妈心里，你一直很棒。”
“好了，该去上班了，一会迟到了要扣工资呢。”
姜别夏看了眼自家母亲的身影，没说什么，也转身进了厨房。
姜别夏收了收思绪，不想让姜母担心，点头应声道：“嗯，妈，我知道的。”
“妈，你是不是忘了拿工装？”
家具厂有严格规定，上班必须换上工装，周岚听见她的话，看了下自己空空的手，果然是忘了拿。
姜别夏眼神了然，笑了笑：“我去拿。”
周岚也没拦着，换好鞋也不想再进卧室了，在后面说着：
“在卧室柜子第二个上面的格子。”
姜别夏径直走进了卧室，脑子里不自觉地浮上些困惑。
姜母向来做事条理谨慎，平日里从来不会忘记拿工作，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倒是疏忽了。
姜别夏打开柜子，一入眼便看见了那身深蓝灰色的硬料工装，直接伸手抽了出来，动作间带着旁边放着的塑料袋也倒了，里面的纸顺势飘落了下来。
她轻叹了口气，弯腰去捡，好奇心驱使似的摊开了那小薄一沓对折的纸，顶上部写着体检报告单。
姜别夏皱了皱眉，心下莫名涌出来些不好的情绪，报告单很长，术语也多，她一项一项地翻看，前面几项都正常，可到b型超声那部分，胃部入眼的诊断结果上面写着胃体多发肌瘤待查。
她当下愣了神，不知道是术语看不懂还是什么原因，指尖捏着纸张定睛一字一字又默看了两遍，心下霎时地急速跳了起来，后背也跟着绷紧了些。
姜别夏这次彻底看清楚了，骤然的紧张感也顿时化为了沉意，坠得她呼吸都发重。
她妈生病了？还瞒着她。
既定的事实猛然间压得姜别夏腿都有些发软，险些要站不住，这种突如其来足够称得上是噩耗的事情，她再一次地经历到了，还是短短两天内。
姜别夏一下就有些绷不住了，眼眶倏忽地涌上来一层热气，手指也愈发捏得紧紧的。
脑海里顿时窜出来些杂乱的情景，年前假期姜母胃疼那次，和这段时间食欲不振，身形瘦不少，姜母胃部上的问题似乎一直都是有迹可循，但她没察觉。
说不出来自责和恐惧哪个多，姜别夏只觉得后身发凉，扶着柜子都觉得站不住。
门口的周岚一直没见她出来，稍微抬高了音量喊了声：
“夏夏，拿好了吗？”
卧室没有任何动静，也没听见应声。
周岚等不住了，边抬脚进去嘴上边说道：
“是没找到吗？我记得就放在第二格的……”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了自家女儿站在柜门边，手上还捏着她藏起来放好的体检报告。
周岚一下慌了神，迎了上去心虚又无措道：
“夏夏，你看了妈的体检报告啊，那是上次厂子里组织的体检，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平常的毛病，给我吧。”
姜别夏没动，垂着头声音明显带着颤意：
“妈，我们去医院再检查检查吧。”
她其实挺想问周岚为什么不告诉她生病这件事，可是理智在告诉她，那没有用，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妈已经病了，这是摆在眼前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事实。
周岚状似无意，作势要拿过她手里的报告单，解释道：
“真没必要再做检查，我这身体什么样我自己可清楚多了。”
姜别夏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眼眶憋胀得厉害，任由着手里的单子被拿走，最后语气平静地落了句：
“妈，我很害怕，这次你能不能听听我的话。”
姜别夏很少会说出这样袒露情绪的直白话语，话音落下那一刻，周岚也愣住了，动作当下就顿住了，眼眶发热。
她怎么能不清楚，自家女儿害怕的是什么，自家丈夫急病去世，对于姜别夏而言，身为妈妈是她唯一的牵挂和支撑，生病这事要么就不瞒，要么就先一直瞒着，周岚本想等她高考结束后，再找机会说，毕竟这个病说急也不急，可没想到，到底是没瞒住。
周岚也知道，她一定倔不过姜别夏，换句话说，她也不想让姜别夏担心，揉了下眼，才慢声应道：
“好，听你的，妈请个假，就去医院。”
周六的医院格外聒噪，各种看病探病人来人往，姜别夏陪着姜母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整个过程表现得格外平静，忙活完，检查结果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坐在诊断室里，医生看着报告单详细地解释了一通，姜别夏全程听得要比姜母还要仔细。
胃肌瘤说严重也不严重，周岚的还是良性，只是因为发现的晚，长的比较大，快到四厘米了，容易压迫邻近组织导致恶变，医生建议这种程度还是做个微创手术切除。
周岚一听要动手术当下便不同意，缓声解释道：
“医生，能不能先随诊治疗，不动手术？”
面前的医生皱了皱眉，不认可道：
“微创手术切除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出院，也不耽误多久，你这肌瘤还是尽早手术好，越拖只会对你身体越造成风险。”
周岚立马接话，摆着手道：“不拖很久，也就一个月成吗？”
那医生闻声皱了皱眉，不等开口一旁站着的姜别夏便应声道：
“医生，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手术？”
“最快今天就可以住院，手术的话，手术室周一可以排。”
姜别夏几乎没任何犹豫道：“好，那麻烦医生帮忙联系下手术室，我们尽早手术。”
姜别夏的态度过于强硬，周岚拉着她的胳膊蹙眉道：
“夏夏，妈不想这么着急。”
姜别夏吸了口气儿，压着情绪看着自家母亲，慢声道：
“妈，你觉得你不动手术，我高考之前就一定能安心复习考试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让你拖到高考之后动手术，我心里就能好受。”
姜别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妈那句一个月后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等她高考之后，所以也瞒下了自己生病的事。
周岚的心思一下被窥探了个彻底，质问的话直面迎来，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有时候她觉得自家女儿聪明得她这个当妈的都架不住。
她本来想着高考结束再提这事儿，不想耽误姜别夏复习，毕竟自家这种情况，自己住院了还要女儿伺候着，高考她本来就不能帮上什么忙，再多点麻烦事儿她心里更不好受。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她比谁都要了解自家女儿的脾性，看着温生温气，某些事情上却又坚定固执得厉害。
周岚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掌放在自家女儿的手上抚了抚，无奈道：“听你的吧。”
姜母被安排着住院，姜别夏帮衬好，便回家要拿些必要的用品和衣服。
医院的环境憋闷逼仄，待久了情绪都不自觉地低压，姜别夏坐在公交车上，舒了口气儿，翻着手机的消息，几个人的小群里照旧热闹地发着，解扬下午那会儿也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要不要来书店。
姜别夏无力也无暇去揣摩这句两人莫名似冷战后的主动邀约是什么意思，干脆关上了手机，看向了车窗外。
过了有几分钟，外面晃过去的景致看得她眼睛酸胀无比，姜别夏撑了撑，没一点儿用，最后放弃似的双手捂上了眼，指缝间溢出些溼潤的泪滴。
解扬和母亲的隐瞒，她无力的挣扎和强撑的平静，压抑了良久的情绪也终于是找到了发泄口，缓缓地爆发了出来。
在那两天，所有的一切对姜别夏来说，都格外灰暗和难熬。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