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解扬站在位置旁静默了几秒, 一点儿没能看出姜别夏的情绪,脸色愈发透着阴郁和烦躁,没回答杜益川的话, 坐到座位上一把揽过桌面上的资料收了起来。
姜别夏虽表面看着面色淡定, 实则注意力却全在身旁男生的身上, 在没听到那个问题的回答之后,说不出来的沉闷似乎更重地压在了心头。
解扬这是算默认了吗?
想来也是, 他本就一直在国外上学, 不过高三才转来一年, 又怎么可能把以后都决定在这边。
道理姜别夏懂,可心里一下又一下的抽颤逼得她不敢去仔细揣摩,生怕怎么也没办法把结果引向好的方面去想。
课桌上解扬的笔伴随着他大肆的动作滚到了姜别夏的手边, 就那一下, 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似的恍然地往一旁收了收手臂。
两人似乎都愣了,刻意躲避的动作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姜别夏一时间绷的手臂都僵硬了,没有丝毫的勇气去看解扬的表情。
她没想这样的, 可那个下意识的动作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她就是坦然不了。
解扬眸子沉暗, 没说话, 下颌线因为情绪的波动收得紧紧绷绷,表情显得格外严肃。
大课间的后几分钟,整栋教学楼的人都稀稀落落,前十分钟格外拥挤排队成长的卫生间此时更是安静得厉害。
那个傍晚隐晦地说要和他一起上大学的悄话,也到底是隐匿在了傍晚的朦胧中。
解扬这次没任何一句多余的话,直接让出了位置。
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 压抑得让人难受, 各自缄口不谈的纠结点始终没能找到个合适的发泄口。
姜别夏站在水龙头前,流水哗啦呼啦的声音霎时充盈着空荡的环境,她捧着水往脸上拍,低头的间歇觉得脑袋重得快要撑不住。
可说到底,某些东西还是变了。
解扬他也确实没告诉自己。
再后来,他成为自己的同桌,强行地要把自己挤入她的生活里,那时候的姜别夏怎么也没想到她那之后高三的生活竟也会生动无比。
姜别夏顿时眼眶涌出些热意, 强行地压了压,才匆忙地走了出去。
踩着上课铃声响,姜别夏才回了教室,表情保持着淡然平常,一切似乎毫无变化。
倘若不是今天的意外,她可能会更晚知道他在准备出国这件事,更甚至是一直不知道。
都说习惯是可怕的事情,姜别夏已然把解扬纳入了自己的习惯之中,甚至于在她要出位置上没听到往日这人不着调的逗弄都觉得委屈万分。
不知道是水龙头流出来的水还是哪来的水汽儿,模糊得她视线都看不清楚眼前事物。
姜别夏忽然想到和解扬初逢的那时场景,也是在这样的水龙头前,她破天荒地竟会主动去和别人搭话,提醒他水龙头是坏的,也会在他说出听见自己提醒那话时,心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似的,噼里啪啦地悦耳,那一刻好像有人听懂了自己的声音。
而解扬,更是因为这事儿心里烦躁不已。
初夏的气温和煦,空气中也弥漫着清透的因子,姜别夏低着头,唇角不自觉的弯了些幅度,那些和解扬有关的事情是她现在回想起来还仍觉得心悦和眷恋的无可替代。
可她却始终不敢问,不敢面对解扬,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一整天下来,两人压根没怎么说过话,姜别夏本来就话少,自己再不愿意说话,怕是一句话都难听得见。
但现在告诉她要让她改掉,亦或是把那些关于他的一切剥离出去,她觉得那好像是过于残忍了。
黎女士新年回m国那段时间提过这事儿,当时的他不以为意,只是也没想到,到现在这个时候,这件事能打得他这么措手不及,就连国外院校的资料都还是他妈昨天晚上硬往他书包里塞着让他看的。
姜别夏一时间觉得呼吸的气好像怎么都没办法深入底处, 快要喘不上气了一样,最后突然地站起了身, 匆匆说了句:
“我想出去一下。”
他自己也格无比清楚,这个时候他犹豫的到底是什么。
年少的彷徨和青春时途径的选择,纵使再过于清醒的少年,也容易陷入了迷茫。
放学后本该是两人去书店,只是姜别夏在背上书包时,留了个侧身给解扬,淡声道:
“今天我想早点回去了,就不去书店了。”
直白表达意愿的一句话,就连借口都没找。
毕竟两人都知道,借口终归是借口,找与不找该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
姜别夏坐公交回家了,苏枝、杜益川和贺文鸣三个人顺路也一起回去了,解扬一个人骑着他那个黑色山地车最后还是拐进了“夜路”书店的巷子里。
找点事儿做也好,在两人已然习惯相处的地方多待待也是好的。
解扬到的时候,沈怀城的店里正忙着卸货,送货的小哥跑上跑下地搬货,沈怀城也自己推着他那轮椅来回跑。
“不是说了让你什么时候卸货提前跟我说,诚哥,你倒挺会给我省事。”
解扬边说着边脚上动作极快地停好了自行车,抓起一旁的手套带上就开始帮着搬了起来。
沈怀城见状笑了笑,也不介意他这幅没大没小地训斥样,敛声道:
“那我不提前给你说,你不也照样来了,就我这书店,这段时间,你哪天差了没来?”
解扬闻声哼笑了一下,没反驳。
说的也是,这些天,他和姜别夏来这书店就没差过一天。
书店卸货都是些重活,忙活了有半个小时,才算是卸完,解扬倒在软沙发上喘口气儿,顺手拿了瓶店里的矿泉水猛猛地往嘴里灌。
沈怀城推着轮椅上把送货小哥送走,闲下来之后进门才发觉这小子今天情绪不高,身边还少了个人,直接打趣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夏夏那姑娘你给弄丢了啊?”
解扬一整天的烦躁就没好受过,这会儿听见他问,更是不好受,难耐着脸色没应声。
沈怀城见状眉毛一皱,当下声音抬了抬道:
“难不成还真是让我说对了,还是说人家夏夏把你给丢了?”
解扬伸手拢了把头发,坐直身体一副想要找人倾诉的样子,随即看了眼沈怀成,犹豫两秒又躺了回去。
可拉倒吧,这人自己都把放心底儿的姑娘给弄丢了,找他参谋,纯纯属于是脱裤子放屁了。
沈怀城可看不惯他这样,拿着书店的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戳了戳解扬耷拉的长腿,驳声道:
“你这什么表情?瞧不起人啊,我不够格?”
解扬不应。
沈怀城气笑了,耐着声道:“你俩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年饭,怎么着也比你自己瞎琢磨强。”
解扬顿了一会儿,才又堪堪起身,三两句把今天那档子事说了。
沈怀城听完当下把鸡毛掸子甩到了他身上,伸着手指着他骂道:
“解扬,你说你渣不渣啊?!我要是人家夏夏,我以后都不想搭理你。”
解扬伸手接过飞过来的鸡毛掸子,皱了皱眉,眼神浮上些疑惑,这怎么就能扯到他渣不渣这话。
沈怀城吸了口儿气,好心地给他说明白点儿:
“你自己动动脑子,你给人家姑娘撩完了,可好了,准备出国这事儿愣是没跟人提一嘴,现在让人家自己突然发现了,你还没表明个态度,解扬,你混不混账啊!”
话语间难掩激动,平日里素淡温和的沈怀城能到这份儿上足以见得情绪多激烈了。
解扬听完这话,顿了几秒,面色沉敛接了句:
“我不是不想表明态度,只是我想等确定了再告诉她。”
与其搞成这样都难受,倒不如在他明确了想法自己处理好了之后再说。
“那你想好了吗?出国读大学,还是说陪着她一起读国内大学。”
沈怀诚顺势问道。
这下轮到解扬不说话了,他如果决定好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沈怀诚笑了笑,意料之中的表情,过后才慢声道:
“解扬,你都没想好结果,那你怎么就知道你最后的那个决定一定比你不告诉她带来的伤害小呢。你不想让这事儿影响她让她太难受,所以不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站在夏夏的立场上,她听到这件事的突然性是不是会更难受,就像现在这样。”
“不管怎么样,你最后的选择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那始终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夏夏她有知情权,也该得到你应有的解释。”
沈怀诚的话无疑是正确的,直刺地戳中了解扬的心里,这件事很明显,走到现在,他存在很大问题。
他想自己去作出选择,可恰恰忽略了,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也终归和姜别夏有关,毕竟,她是他犹豫的最大牵绊。
“要不要试试扔个硬币?”
沈怀诚看着解扬突然摸出来了硬币放在桌上,表情淡然道:
“难以抉择的时候,扔硬币是最认真的,抛起来的时候你心里期待的那面背后的选择才是你不会后悔且最真实的想法。”
解扬背靠在沙发上,视线盯着那枚硬币出神。
其实不用扔硬币,他似乎都已经知道了自己倾向的选择。
当一开始决定好的事情,中间若出现了别的牵绊,那它的分量自然要比之前的决定要重得多,毕竟它可是能动摇之前想法而成为牵绊的存在。
解扬伸手摸了把硬币,转而又丢到了沈怀诚的怀里,笑道:
“我的选择抛硬币可决定不了,决定权从来都只在我自己手里。”
“走了。”
五月份的清风,吹过青绿的枫杨,噗噗簌簌,拂面带来的是舒缓的抚感,仿佛是要抚平所有的烦闷,吹散殆尽愁意。
無錯書吧解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巷子的小道上,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载姜别夏那姑娘时候的情形。
这姑娘谨慎又犹豫地不愿意上他的自行车,他耍流氓似的对着人说要抱她上去,吓得这姑娘当下就坐了上去。
他带人溜了家长会去电玩城,教她vr还故意选了恐怖图,就为了能让这姑娘朝着他服个软,满足他的恶趣味。
再之后,送她回家,在暮色下给她唱了首英文歌,少女攥紧他的校服衣角,那是解扬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心尖发颤的情景。
解扬想,他自来顺从心底的想法,既然会留恋,也会眷念,更会不舍,那他又何必要违背内心,倾尽平生慷慨才是心之所向。
五月鸣蝉,催人奔赴,夏日自有少年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