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初夏来临, 和风温煦，万物狂热，江沅市的五月不见榴火, 季节的变化和时间的流逝同时紧锣密鼓地敲响着高考倒计时。
课堂上各科老师们的唠叨越来越少, 可班里的氛围却越来越紧张, 大大小小的考试也越来越多。
老宋张罗着挨个找学生谈话，分析成绩波动, 纾解低压情绪, 再聊聊理想大学。
二十分钟大课间的功夫, 杜益川被老宋谈完话回到教室，解扬又被喊了去。
从老宋办公室出来，杜益川整个人都蔫蔫的, 丧气地趴在桌子上, 时不时地伤春悲秋。
贺文鸣见状推了推他，问道：
“川子，老宋怎么着你了, 回来干嘛这副样子。”
杜益川头往桌面上嗑了嗑, 唉声叹气道：“老宋没怎么着我, 我自己发愁。”
“你愁什么？”
苏枝闻声扭过头来趴在姜别夏桌子上, 好奇道。
毕竟高考就像是场拉满弓即将射出去箭，没射出去之前，谁都不能说它到底会飞多远。
不过几个人也丝毫不在意，苏枝顿了两秒接话道：
“夏夏，就你这成绩，拿了多少次年级第一，一模还是全市第一，高考肯定也没问题，考盛晏大学绰绰有余。”
话是这样说，可高考分到底能考多少谁知道呢。
苏枝听完，害了一声, 慢悠悠道：
無錯書吧她停了停手里的笔，淡声回答道：
“我想考盛晏大学，就是不知道到时候高考成绩怎么样。”
姜别夏视线落在桌面上的卷子，温声应道：“希望吧。”
姜别夏听见这话没应声，忽然想起解扬那天傍晚没给她说到底要上什么大学，只是她的猜测和杜益川一样罢了。
贺文鸣也接话道：“我也，没怎么想过。”
“你着什么急？填报志愿都是考完试之后的事了，高考分数考的高点，那选择不是多了去了，有这伤春悲秋的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了。”
苏枝耸了耸肩，随意道：“看分数吧，到时候看成绩什么样再说。”
杜益川听见这个大学的响当当名号就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毕竟这学校可是顶尖top。
“老宋刚才问我, 想考什么大学, 我当时竟然被问懵了，突然发现, 我他妈的连个准确的目标都没有。”
杜益川听见姜别夏说要考盛晏，随即又看了看解扬的空位，忧愁道：
“课代表你都要考盛晏，那扬哥肯定也是，你俩这成绩不相上下，国内最好的大学也就是这个了。”
“话说盛晏市离咱们江沅多远啊，那儿还有什么大学没，要不咱也看看，到时候大学了还能离得近点儿。”
“你们几个想考哪个大学啊？”
杜益川直起腰，脸上垮垮的, 解释了一通。
一旁的贺文鸣也跟着认同地点了点头。
姜别夏说完才觉得自己这回答在这会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纷纷回答完，就剩下姜别夏没说话，几个人的视线顿时投了过来。
几个人里面，就数杜益川成绩差，姜别夏和解扬不用说，苏枝成绩也是偏上，就连贺文鸣都是中上游，好一本不成问题，就他一个倒数的，难免有时候心里有种跟不上趟的难受感。
杜益川抬起头，声音低低地问道。
杜益川一下来了兴趣，出声问着。
苏枝的同桌程诵，一直不怎么参与几个人的话题，这会儿也融了进来，接着杜益川的话调侃道：“川子，高考完你都十八了，成年人了，得学会独立行走，老黏着扬哥，跟那小蝌蚪找妈妈似的。”
杜益川当下被挑了劲儿，刚才那蔫蔫没精神气儿的样子荡然无存，抓着桌子上的卷子团了个球朝着程诵就是一下，开玩笑地扬着下巴道：
“我草，程诵，滚嗷！”
程诵后脑勺挨了一下，也不生气，把那纸团卷子摊开摇了摇，面色沉稳地扶了扶眼镜道：
“这可是下节课要讲的卷子，川子，你不要我帮你丢垃圾桶了。”
说完摆出个投篮的姿势，作势要教室前面丢，昔日篮球队的投篮实力不容小觑，这一投怕是真要去垃圾桶里掏卷子了。
杜益川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两三步跨到程诵的座位旁边，伸手去抢自己的卷子。
两人一会就闹了起来，动作大的苏枝直往一旁躲，怕被误伤。
“程狗！小爷的卷子，给我！”
“换称呼了？喊谁狗呢，川子，你说点好话我考虑一下。”
“呸，我就不信我干不过你。”
“那试试？”
扭打着抢了得有两分钟，杜益川压着程诵，耍不要脸地要往人家身上坐。
程诵膈应地猛地往后收，没把控好力度，愣是把后排解扬的桌子顶得直往后翻，桌兜里的书包也顺势掉了出来。
姜别夏眼疾手快地扶了上去，才没让桌子倒。
“行了，你俩别闹了，班长你也是的，跟他瞎起劲儿，一会儿解扬回来看见他这桌子，不知道怎么治你俩呢。”
苏枝出声制止着这场玩闹。
趁着程诵出神的功夫，杜益川当机立断把自己那皱巴巴的卷子抢了过来，摆了个鄙夷的眼神：
“你干不过我！”
程诵没再理他，下巴示意自己后面解扬那凌乱的桌子，意思不言而喻。
相比于程诵，杜益川更是怕他扬哥揍他，二话不说开始给人整理。
解扬的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一小沓资料也掉了出来，姜别夏刚想伸手去捡，冷不丁地被那资料上的字给晃了神。
她没想有意去看，只是碰巧，看到了那资料上的内容，是关于选择国外几所院校的。
姜别夏悬在半空中的手半天没了动作，呆呆地也忘了收回。
解扬的书包里为什么会装着国外院校的资料？
他是打算要去国外读大学？
所以说，那个傍晚，当她问他，他的理想是什么的时候，那个回答是故意避开的吗？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还是说他从压根就没想要说？
姜别夏不知道，也不想往深处去想，或者是无力往深处琢磨，脑子轰然地嗡嗡作响，凌乱地理不清思绪，心里更像是突然砸了一块石头，压得她憋闷又喘不上气。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她所格外笃定两人会上同一所大学的肯定结局，会以一种这样突然的方式告诉她，她想错了。
不知道是被蒙蔽隐瞒的生气情绪多，还是不愿意面对希冀破灭的失落和逃避心理占上风，总之，姜别夏有些无法面对，身体僵硬着无措极了。
收拾好桌面的杜益川看见她半蹲在地上，书包也没捡起来，边作势蹲下去边疑惑问道：
“课代表，你怎么了？”
姜别夏耳边这会儿什么也听不清，垂着头也没有反应。
杜益川皱着眉头往下蹲，刚想拿着散落的资料往书包里装，就瞥了那么一眼，当下没忍住高声道：
“我靠，这什么，扬哥这是要准备出国？！”
这句话的声调不小，引得班里好多同学的注意力都到了这边。
苏枝压着眼皮，看向杜益川这咋呼的样子，低声斥道：
“你瞎叫唤什么呢？”
杜益川呼啦呼啦快速地翻着手里的资料，最后啪地一声放到了桌上，说了句：
“扬哥的。”
那几个人顺势伸着脖子凑过来看，看完直接变了脸色。
那资料上面很明显就是挑选国外大学的指南，针对几所院校的分析，解扬看这个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苏枝看完脸色绷紧，视线落在后排姜别夏的身上，见她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情绪沉闷地没一点动作，想动唇，犹犹豫豫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解扬这事儿看来是也没告诉过姜别夏。
与此同时，老宋办公室里。
解扬被叫过来，老宋先是照例慢慢悠悠扯扯成绩扯扯心态，他听一会儿就倦了，懒懒地开口：
“老宋，您这话我听八百遍了，您少操点心，没事的话我能先回教室吗，这点儿时间我还能多做几道题。”
老宋早就习惯了解扬这种态度，可每次还是能被气得郁结，狠狠地灌了两口茶才肯切入正题，直接问道：
“解扬，去国外读大学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解扬闻声眉间轻皱，抬着声调道：
“您跟黎女士这是又通电话了？”
老宋正面没回答，算是默认，急声道：
“那不重要，我就心里是什么想法，确不确定？”
解扬眸色沉敛，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几秒才又缓了神色，打着迂回球道：
“现在说这着什么急？不管我确不确定去国外我不都照样要参加高考。”
“黎教授告诉过我了，说你转学回国内学校之前她给你提过，大学要转回国外读，当时你也没有异议，现在如果确定了，也是时候该准备留学的相关材料了。”
老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严肃，涉及到学生的学业上的事情，他自来不肯含糊。
解扬喉结微动，额间的碎发时不时地扫下来，平白地惹得人心里烦躁。
他一把拢了上去，压着声音直言道：
“老宋，我现在给不了您明确的答案。”
解扬的声音有些低哑，情绪外露。
他极少会让自己处在这样不确定的情况下，一开始他确实答应过他妈，是事实，只是这个时候，这次，少有的他犹豫了。
兴许是看出来解扬的纠结，老宋也不想逼着他做决定，缓了口气儿语重心长道：
“那你好好考虑考虑，这毕竟是关乎未来的大事，之后的路要往哪走，终归都是你自己才能做的选择。”
“解扬，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徘徊和犹豫之中，蹉跎的时间任何时候想起来都还是会后悔。”
老宋的话看似平淡，却莫名听出了一种过来人的劝告和无法追忆的无奈。
解扬这次一句话也没反驳，点了点头沉声地应了一声。
从老宋办公室出来后，解扬兴致明显不高，脸上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情绪。
直到回到教室里，刚走到座位上，才察觉气氛也格外沉闷和低压，自己桌子上的东西也变了位置。
他皱了皱眉，动作随意地踢了踢杜益川的凳子问了句：
“怎么回事？”
杜益川也没有表现得像平日里的咋呼，沉寂了几秒才堪堪抬头，冷不丁地慢声问道：
“扬哥，你是真要准备出国读大学吗？”
话音落下，解扬的眉毛便死死地皱了起来，这才看见了自己桌面上被摊开的资料，明显地被人翻阅过了。
有一瞬间，解扬下意识地心下发慌，脸色绷紧，二话不说地看向了一旁正端坐着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样的姜别夏。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