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早读的短暂课间过去, 老宋踩着上课铃声揣着成绩单进来的时候,表情带着肉眼可见的美滋滋儿,鼻梁上挂着的眼镜依旧是那副欲掉不掉的架势。

班里同学的眼神从教室外直跟着老宋到讲台上, 表情紧张的激动的都有。

偏偏老宋不紧不慢地站讲台上, 摊开课本, 放下茶杯,拿起短粉笔装回粉笔盒里, 生生吊着人胃口。

“开始摆谱卖关子了, 看老宋那表情, 咱班这次肯定考的顶顶好,要不早开骂了。”

“班里总体考好,你就该哭去了。”

“我哭什么?”

“倒数倒得更彻底了。”

“艹……”

姜别夏听着后排杜益川和贺文鸣两人窃窃私语, 抬头看了眼讲台上老宋的表情, 表示同感,他俩应该是没猜错。

老宋虽然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成绩这块还是很看重的, 要真是班里考得差了, 不出意外这会都变成批dou大会了。

“课代表恭喜啊,稳定发力,久居第一。”

任由着闹哄了两分钟,老宋才伸手示意安静,晃了晃手里的成绩单,咳嗓子故作认真地问道:

“成绩单我这边手里目前就两份,你们是想我一个一个念还是下课传着看?”

班里同学也跟着不由得松了口气, 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说完还不忘对着姜别夏笑了笑,扯出来个僵硬的笑脸:

“那我占着茅坑我也得先蹲蹲才能拉吧,我又不是直肠子。”杜益川压根不过脑子直接秃噜出来句话。

姜别夏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称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解扬。

“咱一班的名讳可不是瞎喊的!”

杜益川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一下子萎着身体瘫软到座位上,面如菜色。

话音刚落,下面紧跟着回,态度空前高度一致。

杜益川坐座位上有些按耐不住,急忙伸高了手迫切道:

“老宋老宋,咱班这次第一谁啊?是您亲儿子还是亲闺女?”

“那个,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啊, 我先说一下整体的情况。”

姜别夏余光悄然地落在身旁的人身上,说实话她有一点好奇解扬这会儿会怎么想。

“嗤,你急什么,谁第一有你什么事儿。”

“……”

伴随着几秒的静默,姜别夏感觉到讲台上老宋的视线落在了她和解扬两人这边,但具体是谁身上不知道,莫名被这氛围带着她心下也跟着开始有些颤巍地跳动。

“那必须的,必须给您长脸啊!”

姜别夏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不说话的好,最后决定还是闭嘴得了。

老宋扶了扶眼镜,才缓缓开口。

老宋这小老头被带着耍脾气报复性似的,回怼了一句,手上动作却格外诚实,象征性地翻了翻成绩单,谁第一他早看过了。

静默中,老宋展开笑颜目光准确地落在姜别夏身上,缓声道:

“第一没变啊,还是我们姜别夏同学。”

班里知道杜益川那个赌注的同学听完边鼓掌视线边投向这边,看热闹似的,掌声鼓得越来越大。

就以宋争辉多年班主任的经验,早料到他们这群学生想什么,也就随口逗着问一句,真让他一个一个念他还不乐意呢。

杜益川装模作样地轻打了自己嘴唇两下,转而笑嘻嘻地讨好问道:

“能不能先给我们透露一下,第一是课代表还是扬哥?等不及了。”

“下课看下课看!”

“咱不耽误上课时间。”

面前人唇角微弯目光直视,朝着她轻点下巴,压着声音解释了句:

“我开玩笑呢,老宋您别气,不值当。”

神他么想一个一个念,公开处刑了属于是。

兴许是都惦记着成绩,一节课过得很快,一到下课两张成绩单疯了似的被传阅。

老宋话语间绷着但明显还是难掩喜悦,有种想藏又藏不住的感觉。

视野中的男生仿佛没有一点话题当事人的自觉,连紧张也懒得做做样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倚靠在桌边,手中的笔连贯地旋转着。

“我发自内心的,只是这会儿真的有点笑不出来。”

“咱班这次还是全年级理科第一, 这是毋庸置疑的啊, 年级前十我们班占了八个, 和上次比也进步不少,单科第一也差不多都是咱班同学占着的, 总体来说考的还算不错。”

“这不是给老宋脸上争光的“亲闺女”。”

“完了啊,扬哥,兄弟的命运看来不由你啊!”

惹得班里顿时炸开一声哄笑。

班里还有声音想继续讨论,老宋管压着说下课再说。

老宋倒是极快地反应过来杜益川这家伙天天瞎胡起的称呼,没反驳,转而脸色绷着睨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你还好意思说啊杜益川,你坐到那好成绩堆里,第一第二坐在你前面,怎么就不能把成绩给我提提,你占着茅坑不拉屎,我要是你我巴不得天天跟在人屁股后面学!”

老宋站讲台上气得顶上本来就不多的头发跟着稀疏地晃动,给他嘴缝上都不解气。

姜别夏这次秒懂,骤然脸色有些发热,这都什么啊,什么儿子闺女的,听着怎么怪怪的。

姜别夏从来就认为,成绩这个东西是给自己的交代,对第一她倒是没有执念,就像是一开始她记得和解扬说过的,第一的位置从来没有冠谁的名,所以不管是她和解扬第一亦或是别人第一,都不意外,毕竟拼尽全力努力的人都有迎接这个位置的机会。

杜益川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拎了一张,瞪大眼从成绩单最上面开始看,看完揉了揉眼睛不相信似的又看了一遍,最后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扑到解扬桌面上,哀嚎道:

“扬哥,你怎么就不能多做对一个语文选择题呢,三分啊!就差三分你就和课代表并列第一了!!”

没等解扬接话,苏枝伸手把成绩单抽过去,边凑着头和姜别夏一起看,边嗤声道:

“靠人不如靠已,输就是输,老老实实滚去上一对一吧,杜阿姨都给你找好了!”

“苏枝你就纯纯挖坑等我呢,还他么是个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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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益川一阵捶胸顿足,懊恼地补了句:

“老宋的亲儿子到底还是没超了亲闺女。”

许久没说话的解扬敛了敛声,话语有些突兀:

“换个称呼。”

“什么?”

杜益川呆愣地看向他,疑惑道:“扬哥你说亲闺女亲儿子?这称呼怎么了,挺对啊!”

“对个屁,乱了伦理了。”

解扬不带犹豫地驳斥,嘴里的脏话都跟着溜了出来。

杜益川还是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还想继续追问被一旁的贺文鸣拉着扯到座位上,虚声道:

“川子,我这正好有《诗经》你学学,着重看兄弟姐妹关系这章。”

苏枝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解扬一眼,心下暗骂这人心思是真多,还真龟毛,没当回事儿的称呼还不放过!

亲儿子亲闺女,这称呼成兄妹俩了,搁姜别夏和解扬这俩人身上可不就是乱了套了!

苏枝收回目光看了眼旁边的姜别夏,照旧认真抄着成绩,像是没听见似的,她也没多说什么。

殊不知姜别夏笔下的数字抄了一次错一次,明显心不在焉,尤其是男生那句“乱了伦理”一出,耳尖霎时间冲上来热气,夹杂着酥|麻的感觉,不知所措。

记着成绩的纸上覆上来修长的手指,轻敲了两下,姜别夏心下一颤,温了温神情才敢对上解扬似笑非笑的深邃眼神,问道:

“怎么了?”

解扬下巴往成绩单的方向微抬了抬,没一点求人帮忙的姿态,倒像是自然而然似的,语气坦然熟稔:

“别忘了给你同桌的也抄上。”

姜别夏下意识地掩了下纸面,恍然又觉得有些刻意,便挪开了些,表面淡定应声道:

“嗯。”

一旁的苏枝顺势看了眼,那记着成绩的纸上这会儿写的可不就是解扬的成绩。

心下啧了啧,她这夏夏啊,快要被某人拐走了哟。

没等两人看完,班里突然响起一阵笑声,有人朝着杜益川这边喊道:

“川子,看你成绩了吗?你这算命大师好像不管用啊哈哈!”

“算个命给算沟里去了,排名直拉川子下限。”

杜益川猛地窜过来拿过成绩单,自觉地从后往前看,不等往前数,表格倒数第二个写的可不就是他杜益川的名字!

“我草!”

“这成绩单搞错了!绝逼错了!”

这人当场就绷不住了,指尖捏的成绩单直发皱。

“倒二!小爷我就没考过这么低的!”

“那算命老头唬我呢!”

苏枝往后靠了靠,显然不打算安慰,还要补上两刀:

“不喊大师了啊!杜益川你憨不憨啊,这都能给你坑了!”

“那老头明明就算准了说我要考试。”

杜益川还不愿意相信地解释。

苏枝眼神嫌弃摊了摊手,想骂他又忍住,耐着性子解释:

“咱学校期中考试时间是什么秘密吗,那我还知道隔两条街那八中人家下周一开始考呢!”

杜益川典型的就是一开始不愿意承认自己脑子抽,被这样一说,脸也不要了,气恼又委屈:

“那可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99块钱呢!靠了,放学我非找他算账去!”

丢了面不说,钱也没了,打个赌还输了。

杜益川生无可恋地挂着贺文鸣的脖子,百般感受化成一句话:

“我命不由天也不由扬哥,纯属是命苦了。”

贺文鸣拼命地仰着头往后撤,手上又不忘象征性地拍了拍胸`前这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场只有杜益川一人受伤的闹剧轰轰烈烈地结束。

姜别夏趁着那会儿时间抄好了成绩,周围安静下来后,她把纸递给了解扬。

她看过了两人的成绩,说实话有些出乎意料,她的物理成绩比第一次月考高了三十分,虽然考完心下已经有谱,但这成绩还是有些惊讶。

解扬的语文成绩也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能考到120以上,毕竟语文提分很难短时间出成效。

姜别夏悄然看了眼解扬的神色,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他会怎么看待这样的成绩。

愣神间,磁性又有些低喑的声音从男生的嗓间流出,汩汩潺潺。

“姜老师,教导有方啊。”

姜别夏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称呼的她难免面上有些发烫,绷着声线回答:

“你也是。”

他也帮自己把物理成绩提了不少不是吗。

“我挺高兴的,姜别夏。”

解扬突然抬眸,看着面前的人,胸腔被笑意带着引出了小幅度的鼓动,眸光不避地直讳。

姜别夏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长睫微动,总觉得解扬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好像要让她看清所有的情绪。

“成绩吗?”

她接着问了句。

解扬没点头也没摇头,视线落在两人成绩的数字上,转而又投向了眼前人,语气张扬坦荡:

“我说了,我很期待我的努力和你的努力出现在成绩单上的时候会有多耀眼,现在期待达成,我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兴。”

“所以,姜别夏,你呢?”

成绩单上的数字在那一刻满斥温度,也不仅仅代表着努力的回馈,更多的是,代表了藏在数字后面的相互扶持帮助,又或者是那两颗一直奔赴在前进路上半途中偶遇而后逐渐靠近的心。

姜别夏在那一瞬间似乎更深刻地感受到了面前人给予的猛烈又赤诚情谊,是引诱着她在拐角处被意外压着的那句回答肆意说出的悸动因子。

而在之前解扬反问她的那句“想问的是哪方面”话,早在姜别夏问他紧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该承认,她之所以问出那句话,是想明确听到解扬真正在意的是寄予在那个成绩背后隐晦的心意。

也不过在这一刻,不曾敞亮的话语间传达的答案却又足够明晰。

姜别夏知道他想要什么回应,蓦然间嘴角弯了弯,看向解扬,眸子微动地笑着道:

“解扬,那是我们。”

“我们的努力。”

他们之间似乎都没有在意数字昭示的成绩,而是牵绊在成绩上的那个让双方都承认的情愫。

隐晦的你来我往是少年留给内敛少女的隅闲,而肯定的回答是少女试探后勇于表达的心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