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十月中下旬的风婆婆娑娑, 裹着丝微的寒意,像是醉酒般东碰西撞,也在不知不觉中吹散了不少已过的欢声笑语。

放学后校门外的小道气氛依旧, 姜别夏被苏枝搂着胳膊在咬耳朵, 解扬走在后面单手推着自行车, 身旁跟着一向不爱说话的贺文鸣。

至于杜益川,一眨眼的功夫又不知道跑哪了。

苏枝往后扭头没看见人, 张口问了句:

“这家伙又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去吃饭吗?”

期中考试结束, 也算是告一段落, 贺文鸣家的烧烤店在这个季节也准备换波菜单,毕竟烧烤店入秋冬也不景气,索性他便趁着考完试邀请几个人最后去搓一顿。

话音刚落, 杜益川喘着气儿的声音便跟了上来。

“这儿呢这儿!你们是真一点都不带等我啊!”

杜益川拎着个接地气儿大红色的塑料袋子, 呼呼啦啦地响着,往几个人面前递。

“装的什么?”

解扬见势,单肩挎上书包,往后拢了把头发,朝着姜别夏叮嘱了句“跟着苏枝慢慢走”,直接蹬上了自行车往前追。

后面的杜益川拖着自己的疲惫沉重的双腿,面色红红冒着热气扑了上来,苏枝贺文鸣和姜别夏几个人也随后跟上。

解扬眼皮半阖,褶皱敛去星碎的眸光,笑意微泄地盯着身旁少女暴露情绪般泛红的耳尖。

苏枝随手扒拉开,看见里面的雪糕, 当下颇是无语道:

“杜益川, 你脑子有坑吧, 这都几月了, 你买一大堆雪糕,报复性过秋?”

她没再纠结,说服着自己习惯,故作淡定地啃上了那支草莓味儿浓重的大板。

“嗯,我知道。”

下一秒,手里的雪糕便被人换了过去,塞进了一支草莓大板。

“吃不了凉?”

老头儿点着脚尖试探性地往一边拉扯,解扬速度极快地撤了车把堵住路,眉毛轻佻地看了他一眼:

“继续跑?”

老头儿眼神上下反复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把扔下手里自己的家当,一墩子坐在马扎上,无奈道:

“我也不认识你,你追我干甚?”

“扬哥,快追快追!别让他跑了!”

偏偏人家那算命老先生像是习惯了应对这场面,脚下生风似的,脸色都没变,步子颠颠地闷头往前。

双腿跑的速度到底是抵不上两个轮子,没过多远,解扬蹬着自行车直接刹停在了算命老头儿的前面,大刺刺地横停着,逼得老头儿生生止住了步子。

姜别夏眼看着解扬把自己那支咬了一口还带着明显咬痕的雪糕叼在嘴里,压根没来得及阻止,只好堪堪地提醒了一句:

“那支我吃过了。”

不好拒绝杜益川的好意,姜别夏放嘴里咬了一口,冰凉刺激夹杂着苹果的酸味直冲口腔,下意识地跟着眉间一皱。

姜别夏撕开包装袋,一半青色和一半奶白搭配颜值还挺高,但如果不是苹果味或许在她看来这雪糕也能更好吃点。

姜别夏几个人跟在后面,远远看过去,两人的距离明显慢慢拉开。

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解扬。

两人直着一条道儿跑了才小一千米左右,兴许是喊的太用劲儿,又气愤,杜益川可都开始大口呼哧呼哧地喘上了粗气。

见势,苏枝莫名其妙地撞了撞姜别夏的肩膀,调侃笑道:

“还得是你家这位行,给力。”

“喂!老头儿,你还给小爷跑!还小爷钱!”

这话一出,苏枝直接白了他一眼:“人家老板那是怕雪糕卖不出去烂冰箱里, 反季清库存了,就你还觉得是占便宜了。”

“还什么钱!我老神仙儿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这种莫名看起来有些亲密的行为似乎在解扬身上也见怪不怪了。

可是给杜益川气的不行,发疯似的边跑着边嘶喊。

杜益川指着几个人面前的方向,马路两边枫杨树下靠着人行小道上摆着很多流动的小摊子,其中带着个小圆框墨镜坐在小马扎上,手边立着个白底墨字算命单的小老头尤为显眼。

黑色的自行车灵活迅捷地穿梭在小径上的行人中,车座上的少年幅度小地半弓着背脊,淡定地目视着前方,脚下的动作流畅不显急促,惹眼的金发也被风吹的飞扬。

倒不是她不喜欢吃苹果,只是苹果味的东西总觉得吃起来又酸又怪,偏偏她还一点都架不住酸味。

解扬一口咬掉一大半,咽下后才淡定地抬眸:

杜益川捏着雪糕的手顿了顿,瞅了眼有些离谱的大红塑料袋,干巴巴憋了两句:

“那又怎么了,吃进自己肚子里不亏。”

杜益川见他们不挑, 自己伸手拿了几个硬塞给几个人, 解释道:

“你懂什么, 这时候吃才爽,抓住季节的尾巴。人家小卖部老板还说看我长得帅最后这点雪糕全便宜卖给我了, 还别说刷脸占便宜的感觉还真挺好。”

路过杜益川旁边,这人呆滞地目送了两眼,迟钝地大喘气道:

姜别夏恍然间想起上次吃烧烤那次,这人把自己那爆辣鸡翅放自己盘子里那回事儿。

算命那人显然也听到了,看见有人冲着自己来,揣上家当也跟着跑。

“江湖骗子!还钱!”

解扬朝着他后面点了点下巴。

杜益川的声音不算小,几乎是一瞬间就引来了周围人注视的目光,没等分清形势状况,下一秒便见他忽地撒开了腿往前追,带起一阵骤风。

姜别夏闻声抬头,应了句:“不是,就是猛得有点酸。”

说完硬是要塞给几个人,一副不吃不行的架势。

前面被追的老头儿逃窜着还不忘扭头梗着脖子呛声。

几个人刚没悠闲地走几步,紧接着平地炸起来一阵破音的嘶吼声:

“我靠,那不是老头儿嘛,算命老头儿!”

哪像杜益川这头脑简单的货,现成的自行车不用显摆他那自诩发达的运动神经。

姜别夏闻言蹭地耳尖发热,扣了扣苏枝的手,小声驳道:“别乱喊。”

“哎喂,可让我又碰上你了,老头儿,你骗我那99块血汗钱,退给我!”

杜益川居高临下地垂眸,缓口气踢了踢小马扎,毫不客气地伸手讨要。

“你谁啊,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这老头儿装傻充愣是吧,没骗人你看见我跑什么?心虚个什么劲儿!”

“那有人追我我不得跑,这片儿便装城管查摆摊儿查的这么严,我不跑等着被罚款啊。”

老头儿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杜益川可不听这些,杵着头怼到老头面前:

“我没功夫听你狡辩,好好看看我是谁,然后赶紧把钱退给我闪人。”

老头扒拉着自己的小墨镜,虚虚地挂在鼻子边,鬼迷日眼地定睛看了会儿,才扯声恍然大悟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早上找我算命那小少年呐!怎么回事,我老神仙儿骗你什么了?”

“还老神仙儿呢,少整这些虚的,你算准了说小爷我能考好的,结果呢,给我算沟里了,我就没考过那么烂的名次。”

说起这个杜益川就气足,非但是当众跌面,还落了个不入眼的名次,他妈知道成绩指不定想什么法子修理他呢。

“就这事儿啊?”

“还,就这事儿?”

俩人一来一回,算命老头摆了摆手,支开另一个马扎示意他坐下。

杜益川梗着头不理会。

老头儿也不在意,摸了摸自己的小眼镜,缓声深沉道:

“少年啊,别这么急躁,这凡事吧,都讲究一个缘字,就拿算命这事儿来说,那也不是什么都准,古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嘛……”

“快给我打住吧,我不关心这个,反正你骗了我是事实,退钱也是正理,少废话,拿钱!”

杜益川半点耐心没有,不吃这一套深沉话术,直接把话打断。

算命老头儿也不生气,搬出来另一套说辞:

“我那天给你算的考试,严格意义上说我可没骗人,来我这儿算命的多数是想求个心理安慰和预示,考试这事儿,我不从坏处说,说了影响你发挥,往好处说还能给你心理暗示,要说这准不准,还在自身呐。”

“嗐我,你这老头儿一套一套呢,颠倒黑白挺溜啊你。”

杜益川撸了撸袖子,一副干架的架势,其实也就是个花架子,不吃气势上的亏。

“一句话,退不退,不退钱我可给你这摊子给你掀了,省得你以后招摇撞骗。”

老头儿气定神闲地坐着,抬眼看了眼面前气势汹汹的人,边说话边抬手要出了个最新苹果机划拉:

“我老神仙儿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正当交易,出过的单没有退的道理。”

下一秒,手机里传出来清晰的录音,两个声音都熟悉惯耳。

“少年啊,你确定要算这一卦?”

“算!”

“出单不退,这是规矩,接受了我才能给你算。”

“那必须啊,退什么退,甭麻烦,直接来!”

录音后面还有一长串,叽里呱啦大概就是说交易的事儿,这声音可不就是算命老头和杜益川俩人,杜益川还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证,不会要求退钱!

外放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靠,你这老头儿还录音,一开始都算计上了!”

杜益川伸出手指一脸不可置信。

一旁跟着的几个人听完录音只觉得妥,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老头儿乐呵道:“生意人嘛,总得留一手,要不我怎么混?”

杜益川还想理论,被解扬伸手拦了下来。

“行了,99块钱给你买点经验,也不亏。”

话是这样说,无非是因为解扬知道这钱要不回来,录音摆在这儿,你情我愿的,再闹下去指望闹到维权协会什么的,他们也不占优势。

杜益川不服气,也得认栽,别扭又愤愤地看了老头儿一眼,谁让他一开始被算准要考试那点给唬住了,稀里糊涂上头了。

老头儿一副笑面虎的样儿,欣赏地看向解扬,赞赏道:

“还是这位少年想得通啊,有兴趣来我帮你算一卦,算缘分了。”

“缘个屁啊,谁想跟你有缘分!”

杜益川骂骂赖赖。

“不收你钱,真的,我这人还是比较重视缘分。”

老头儿摇晃着自己的签筒,呼呼啦啦发出一身清脆的声音,递到解扬面前作势非要让他抽。

“你可拉倒吧,我扬哥不信这玩意儿。”

杜益川信誓旦旦地在一旁嗤声。

姜别夏头一次近距离地看这种算命的摊当,有些好奇,便凑着往解扬的方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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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视线过于强烈,下一秒,她便看见解扬随手往里面抽了个签。

老头儿笑呵呵地接过来,皱着眉头看了好久,过后脸上的笑意扯了开来,对着解扬豁声道:

“诸多顺遂作良意,峥嵘畅舒尽大势。”

“这可是上佳签文呐,前半句预良缘,后半句示前途,你可是福运不错!”

老头儿这劲儿怎么看都像是故弄玄虚,更何况还有杜益川这个前车之鉴,这话怎么都不可信。

没等出声被嘲,解扬便扯唇溢笑接了这话:“是吗?那我可是该信了您这一卦。”

“还是那句话,命数有定,信与不信在自身。”

老头儿晃声笑着回了句。

几个人闹了一出才离开摊子,杜益川嘟嘟囔囔地凑到解扬身边:

“扬哥,你不是不信这玩意儿吗?”

解扬眉间轻皱,面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似笑非笑道: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好听的话有谁不爱听。”

“老头儿那话也不无道理,信不信在自身,真说起他算那签文,我更想信了前半句。”

解扬的话似近非远,顿了一会儿,幽深的眼眸骤然间地落下了一旁正认真听着他话的少女身上,唇角微弯地开口,语气间带着丝丝的扯调儿音:

“姜别夏,你觉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