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小六便是好动活泼的性子,有了周启善这个小姐妹之后,便再也耐不住,早已将那沐青竹的话放在了一旁。
总是会有各种方法摆脱两位本就有些宠溺她的师姐逃下山陪周启善游玩。
大师姐沐雨柔现今一千过百岁,若是放在俗世之中早就是老祖宗一般后世遍地走,怕是有个不小的家族势力也很是正常。
二师姐月禾现今年纪也有六百余,如同那沐雨柔一般,要是早日婚配生子,怕是也有数十代传承。
两人没有子嗣后辈 ,自小六三岁上山时便将她视作珍宝,自小看到大,加上小六本就喜得人爱,便更是把她当做掌中仙宝一般呵护着。
哪里会有意捉她的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离开之余还要助她照料那本该是她要去维护的仙家药园。
小六虽在青璃府长大,但沐青竹教导比较严,平日里也都是偷摸出来,有人相陪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
这段时间也算是放飞了自我,幸亏家境厚实,经得住这般毫无节制的花销。
算算日子,到了青璃府也有半月有余,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得知两人要离开,小六急匆匆的来到沐青竹的庭院里,看着沐青竹正在打理一尾仙草。也不直接上去说话,只是从内厅中拿出一盘茶水倒满一杯,轻轻的放在沐青竹身侧。
悄悄看了一眼小六,仙子宛然一笑,她那点花花肠子沐青竹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不过小六不说明来意,她也当做不知道,故作糊涂。
过了良久,小六实在有些着急,拿起茶碗递向沐青竹。
“师傅,您都忙了这么久了,小心累着,喝口茶水休息一下吧!”
沐青竹心中更喜,却是还在佯装不知。
“放在那吧,为师不累,也不渴。”
小六愣愣的手端茶碗,一时竟不知怎么往下接,这跟她设想的那是完全不一样。
不应该是师傅接过茶水,后而问她何事吗?
怎么今日跟往常一点也不一样了?
心中虽是疑惑,但眼睛咕噜一转,又是一计上到心头。
放下手中的茶碗,蹑手蹑脚的走到沐青竹身后,伸出纤纤玉手搭在沐青竹肩膀两侧,轻轻的又捏又揉。
“师傅,周姐姐和她师兄要离开了,您知道吗?”
“知道了,今日上午两人便过来道过别了。”
沐青竹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轻声装作漠不关心一般回复着。
“师傅,我有快两年没有回过家了吧。”
“嗯。 上次你回去是在家中完成成人祭礼,是有一年半左右时间了。”
“以前我都是一年回家一次,不成想这次都已经有一年半,我是不是也该回家转一转,再不回去娘亲该想我了。”
“是啊,一晃又是一年半了,知道念家这是好事,以往你回去,我都安排雨柔带着你,但今年雨柔玄功突破在即,府中其他人也有各自的事务,怕是没办法陪你。”
“我随周姐姐他们一同去就可以了,刚好他们旅程的下一站便是中州,有他们在师傅可以放心了。”
“你个小鬼!”沐青竹娇瞪了一眼小六继续说道:“你说的也是,那伍小君能与斜月战成平手,年轻一辈里已然是翘楚,不过他们所行都是如普通人那般不御物不飞行,此行要与他们同行回中原,这一行十多万里不得走个两三年。”
沐青竹松口,小六自是欢喜。
松了揉肩的小手,坐在沐青竹对面,双手托着腮帮子满眼无辜样。
“师傅,每次听到周姐姐说起他们一路上的见闻我就羡慕不已,我也想见识见识普通人的生活,师傅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要修心吗,整天呆在山里如何修心啊?”
“哎,小雏鹰总得学会自己经历风雨,罢了,我可以许你随他们同去,但你出行需听从那伍小君意见,不可任由自己的性子处事。”
“谢谢师傅,就知道师傅对我最好了。”
小六那是一个边跑边谢,好似生怕沐青竹反悔一般,惹得那脱俗的青竹仙子弯起了嘴角。
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事,却忽似神情凝重,思索了一番后右手伸出。
一阵灵力波动指尖显现出一纸鹤,震了震翅膀向天边飞去。
喃喃说道:“也不知是对是错,芊姐姐,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
次日上午,三道身影在沐河一众相送的目光中离开青璃,向中州方向而去。
有了小六加入,比之前两人时的笑声更多一些。
不仅有名山大川作伴,还有珍馐美食作陪,当然,两位如花如景一般的女子谈笑,更是难得的惬意。
不过,有周启善这个路痴做游子,也经常不辨南北,这不,又成功的在大山中迷失了方向。
值得庆幸的是途中遇到一采药老伯,经过指引转悠了三日便见到了一处镇子,镇子所处群山交叉之间,若没有引路或机缘巧合怕是世间都无人能知道这个镇子存在。
镇子不大,却很惬意,无大城市之中的富丽堂皇却有小镇独有的青砖绿瓦和小桥流水。
两三棵垂杨柳随风摆动,三五棵小梧桐扇着叶子。
静谧的小桥下长满了各种色彩的夏日荷,随处可见的百灵鸟坐落在各处枝头叽叽喳喳的吟唱着盛夏的清爽。
镇子里人三五成群,有些下棋,有些逗鸟,来来往往时不时跑来跑去几个初成幼童嬉戏玩耍,凉亭处,轻纱漫舞的妙龄女子相互欣赏手中的绣帕。
就连见识过青璃丘山两处仙府的小六也是不禁感叹。
“世间花色百种样,致雅安详此一家。”
小镇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桃里镇,整个镇子四五百户人家,两三千人口。
三人进到镇子里找到此处唯一一家客栈,寻了个靠街的桌子坐下。
“周姐姐,再也不让你引路了,不到半年时间,你已经成功的将我们带偏了四次,这次更好,听店家说怕是要折返好几百里。”
“我就说不要让师妹带路,你偏不信,现在相信了。”
“你们俩有完没完,这几天说了我多少次了,我也不想啊,当初问路的时候你们一个比一个脸皮薄,都不愿去,现在也好意思怪我。”
周启善委屈,前些时候那些错引尽管也会面临两人刁难,但自知理亏也从未辩解。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那日几人行到山外偶见一小农家,想着不知前路如何便要问询一二。
却是伍子墨与小六两人着实害羞,不想上前探路,只能是周启善去问个明白。
那家中妇人哪里行过什么远路,只说是听些来往的商贩介绍,翻过后边那山便可进中原,左右没有思路也便信了妇人的话。
岂料这山叫一个大,也没个像样的通路,一路寻着应是猎户药郎们留下的一些踪迹前行,不负所望,又是一个十多日的大山游。
也幸亏是偶遇了山中采药伯才有了现在这般。
“是那指路的婆婆把方向指错了,又不是我故意的。吃力不讨好,下次你们俩谁爱问路谁去,反正我是不再去了。”
周启善不喜,伍子墨却没有丝毫的安慰之意,他也是知道了那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中间的乐趣,尝试数次哪一次不是心满意足。
单单是看着周启善娇娇的委屈模样心中却是喜气畅快。
“错就错了,还狡辩,这不赖你难道还能赖着我们俩。”
周启善见多了那伍子墨贱呼呼的模样,但还是每次都中招,总是能得了伍子墨心意,流露出可怜巴巴的委屈。
小六却是不愿,她可以对周姐姐埋怨对错,他人却不可以,就是这惹人厌的伍子墨也不可以。
瞥了一眼伍子墨说道:“你这老怪怎这般无耻啊。”
转身托住周启善的手说道:“我们开玩笑的,姐姐不要生气奥。”
小六忽然的阵营转变让伍子墨也已经习惯,同行着半年时光,多少次两女合伙捉弄他,要不是他也是那心巧之人,怕是还斗不过两女的合谋。
只不过这般开开玩笑,打打闹闹可是远比山中清修要来的舒服,即便是被捉弄一二,伍子墨也是乐在其中。
“你个小丫头跟谁一头的,不是说好我们要一致讨伐她的吗,说变就变。”
小六也不当回事,冲伍子墨扮了个鬼脸,一副气死你的神鬼表情逗的另外两人一乐。
周启善明白两人用意,不过是用这般吵闹消了她那错引道路带来的心中愧疚,慢慢从低落的情绪中缓过劲来。
“吃过饭我们怎么走?”
“别呀,这个小镇多好啊,咱们在这里多待两天吧。”
周启善没有认着小六的性子,歪着头盯着伍子墨,她在等着伍子墨拿主意。
没有小六参与的那些日子,基本都是伍子墨拿着主意想去哪去哪。
而从青璃府出来前,青竹前辈也特意交代,一路上不可由着小六乱来,凡事得叫两人多多盘算。
伍子墨左瞅瞅右瞧瞧,嘻哈一声。
“那就留两天吧!”
第二天三人早早起床,趁着朝露未退时分出了酒家。
一路上鸟雀成吟唱,孩童半朦胧。
只是奇怪的是,当几人行到那镇后田野,却见庄稼与杂草伴生,果树与杂木并存。
三人之中要说种地施肥一说,怕是伍子墨最为地道。
他可是常年帮着他师傅料理一片菜园子。
周启善家境殷实,随着紫叶修行也有吃不完的果蔬,拿不完的绿植,虽说也是多见田间耕种,但对此并不了解多少。
小六就更不用提,也有些照料药园子的过往,但那是仙家神药,哪里会知道普通庄稼应该怎么个长法。
所以在伍子墨讲出这田地为什么没人照料,看似田野却杂乱无章之时,两女却并未放在心上。
再走便是山间林密,几人看山确实有些看腻了,也不想着进山瞧瞧便折返而回。
去时人影三两只,归来时已然长街满是坐。
这般折腾后也是到了当地比较讲究的早茶时间,还是在那张靠窗的桌子上坐下,等待着小厮拿来他们口中的早茶风味。
三人还在品论着早茶果然风味独特之时,一道人影走一步跪一步自长街另一头向这边而来。
临近一看,好似这样边走边跪已经很久,双掌和膝盖处都已出现明显的擦伤,路边的尘土飞起散落在被汗水浇透的面庞和头发上,仿佛给来人遮上了一层厚厚的伪装,只能从简单的装扮上看着是个女人。
小镇居民原本古朴,但两边的行人还有那占个位子叫卖货物的小贩见到女人却纷纷投去嫌弃的目光,更是在女人靠近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伍子墨三人吃饭的位置就在街道边上,看到如此场景不由的好奇问向小厮。
“小哥,那女子这般所为何事啊?”
那小厮朝街上看了看,回头一脸厌恶。
“公子,那是李家媳妇,因三年前她的儿子偷吃了镇子供奉给桃仙娘娘的贡品变得痴傻,也不知道那李家媳妇从哪里听到的,说是每月十五要朝拜桃花娘娘,祈求原谅便可让他的孩子康复,从去年开始,每月的十五这天她都会这般,公子不用理她。”
朝拜一说不止是在当地,在多处地方都有这般说法。
多是家中至亲患有不治病症,或是那虔诚的信教徒想着心中真神。
可平日里朝拜一事常常被人视作神圣,对朝拜之人即便不推崇也绝对不会有嫌弃的意思,可这镇中人却是明显的对那女人刻意远离。
“朝拜之说确有其事,但感觉镇子里的人都在避着她,这又是为何啊?”
“还不是怪她那傻儿子冒犯了桃花娘娘,其他人怕被沾到霉运,所以就......”
小厮话未说完,却被一声干咳打断,是柜面上的掌柜。
那掌柜发觉了几人看向了自己,故作模样的清了清嗓子。
“莫要给客人乱说话。”
说罢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到几人桌前拜手说道:“伙计不懂事,胡言乱语,还请几位客观莫怪。”
“掌柜多礼,是我们好奇而已。”
“年轻人说话不知轻重,老是喜欢道听途说,客观听着一乐就行了。”
掌柜客气的解释,一旁的小厮却有一些不乐意,嘟囔的回道:“我没胡说,镇子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闭嘴,后堂干活去,再敢多嘴看我不扣你工钱。”
掌柜好像有一丝不高兴,板着脸喝退了小厮,随后向三人拱了拱手便要走却被小六叫住。
“我说老头,事情我们还没问清楚呢,你把小哥赶走那你来讲给我们听。”
“客官恕罪,对李家嫂嫂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还请见谅!柜上还有事情忙,就不打扰几位了。”
“老头,你越这样本姑娘就越是好奇,今天要不把这来龙去脉说清楚,本姑娘跟你没完。”
小六可是嚣张的主,勾起了她的小心思岂有不弄明白的道理,丢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双手叉腰一副不得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小六,不得无礼。”
伍子墨怕小六当真乱来,但自己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作祟,一边制止小六,一边对掌柜说道:“小六姑娘天性活泼,掌柜莫要见怪,但刚才听闻你喊那女子是李家嫂嫂而非是李家媳妇,想来事有曲折,不妨讲一讲,兴许我们能帮上些忙呢。”
“哎,客官坚持,那我就给客官讲讲,我们镇子叫桃里镇,那是因为我们祖祖辈辈都被山上的桃仙娘娘所庇护,有桃仙娘娘在,镇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太平的事,不敢说年年风调雨顺,人畜平安,但总归是五谷不缺,米肉不断。为感谢桃花娘娘大恩,每年三月初三我们都会为娘娘举行一次祭祀仪式。李家嫂嫂的孩子调皮,就在三年前那次祭祀时,偷了镇子里为娘娘供奉的水果,也是在那年,地里的庄稼罕见的出现旱涝,就连豢养的牛羊家禽也出现莫名的暴毙,大家都说是李家孩子偷吃供果被娘娘惩罚了,再加上李家孩子莫名其妙的痴傻,而后就是李家哥哥上山意外坠崖,更让大伙确信了这个说法,所以大家对他们家都避而远之,生怕被他们家连累遭到桃仙娘娘的怪罪。”
“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经过一年的欠收加上李家的遭遇,大家都以为桃仙娘娘可以息怒,不成想去年的庄稼收成也是不尽人意,镇子里的人都把错怪在了那孩子身上,便把他们一家赶了出去,现在就住在镇子外边的一处山窑中,也不知道李家嫂嫂从哪里听来说是要诚心朝拜便能消了桃仙娘娘的怒火,便在每月的十五这天朝拜上山,如此已经七八次之多了。”
伍子墨心中惊怪,说那收成欠缺,若这边的田地都如同今天上午看到的那般不管不顾任其长,不闻不问凭天来,能有个好收成才是奇了怪了。
不过自己毕竟是外人,对当地的气候环境不熟悉,也不清楚这边的耕种习惯,不便对那庄稼地有过多评价。
只是听到掌柜说着这般事情倒是没有小厮一般的可憎。
“原是如此啊,听掌柜的口气,好像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厌恶这李家嫂嫂。”
“哎,怎么说呢?李家哥哥在世时,也是我们镇子难得的好人啊,平日里帮助人的事没有少做,只不过后来大家都忘记了而已。还有那李家孩子,虽说淘气,但当真是聪明伶俐,而且很少见到四五岁就那么懂事的小孩,可惜了。”
“掌柜又怎能确定这些是那桃花娘娘所为呢?”
“我哪有那般本是定得了这些,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好似一夜间便满镇子都在这般议论,其实也不能怪大家对那孤儿寡母做的过分,要知道我们这镇子有书记载怕也有个千年岁月,祖祖辈辈里都未曾有过灾祸动乱,即便是平日里有些伤痛,只需要去娘娘庙拿一片散落的桃花瓣回去就水服下便可痊愈,可自从那三年前开始,这般事情便没有了。庄稼欠收,牛羊横毙,就连生病时请回来的桃花神药也如同凡物一般。”
虽说不知这桃花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自掌柜的描述中想来也是一方高人。
别的不论,单说那助危救难的行径也当得起一句神仙之称。
不过这般神仙人物怎么会因为一枚小小的供果便要降灾于顽童,确实是想不明白。
“敢问掌柜,那李家嫂嫂这般朝拜可曾有效?”
掌柜摇摇头,叹了口气。
“还未听闻有效果,前些日子瞧见过那孩子,今年也当是七岁了,却眼神呆滞,神情痴傻,时而欢笑时而啼哭,哪里还有个孩子样。”
听了这么多,小六对牛羊庄稼丝毫没有听进去,她本就生而娇贵,哪里需要愁着吃穿,想着用度。
却是把那孩子痴傻的信息听得明明白白,天生的同情泛滥,还管你立过什么功,造过多少福。
“哼,太过分了。不就偷了几枚果子便要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好好的小孩子弄得痴傻。我也拿过诸多灵药,取过无数珍奇,也就是被责怪几声,那桃花娘娘算哪门子的神仙娘娘啊,竟是这般狠心?”
她也是机灵,知道那字不好听,却是改称为拿。
本以为自己义愤填膺的一番话会引起一些共鸣,却不料话刚出就被掌柜厉声喝止。
“姑娘,我敬你是客人给你讲这些,但你要再对桃仙娘娘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小六不服,正要理论却被周启善拉住。
“掌柜见谅,我家妹妹不懂事,说错话了。”
说罢拉着小六坐下,小六还想反驳却看到周启善的眼神不对,顺着眼神看去不光是掌柜,发现整个客栈的人都不友善的盯着自己才识趣的闭上嘴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