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重归宁静,青林与青竹两人相互对视。
“小妹可有发现?”
沐青竹没有直接回答,拿起一旁的茶碗。
“兄长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中只有铁石炭火,这种察言观色之事本就不是我所长,哪里能有什么发现,不过小妹你自幼聪慧,应该是有所察觉吧。”
“当日大兄传言,说是遇到了一位使用《三生剑诀》的少年引到府中由你我辨别,虽然我们都知道,当年三生老人逢难时只有四哥在场,但也不能笃定三生老人是否将绝学传给了四哥,而且也无法笃定老人家是否还有其他传人存在,刚才与那少年交谈却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看看后边会不会有其他发现了。”
放下茶碗,沐青竹只觉得思绪烦乱,伸出玉手轻轻拿捏着额头。
沐青林没有沐青竹那般忧思,他醉心炼器,也没什么心思放在那剑诀之上。
“叫我说那小子也是顾忌,给我们说说又有何妨,难道我们还能贪图他的剑诀不成。”
“兄长,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四哥吧,这些年来,上清道与万佛山安排人驻守海域,都快要将海域搅成一锅粥了,我们虽有些虚名,但在这两方前辈面前人微言轻,若是能寻到四哥,那一切应该还有转机。”
“哎,老四这家伙也真是,他就怎么舍得躲着我们千年不相见。”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当时那般绝情,哪里会有今日这般情景。”
沐青竹说着忽然好似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兄长有没有发现那少年长的与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
“故人?不曾发觉,小妹觉得像谁?”
沐青林疑惑,脑海中不断浮现各个往日旧颜,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上清道,太常真君,伍太常。”
“太常兄!说的是啊,那少年眉宇之间确实与太常兄有些许相像,而且两人均是姓伍,自三百年前太常兄成了上清道弃徒之后就再未见过,我倒是一时疏忽了,莫非......”
说道此处,沐青林停住了讲话,端起茶杯也不喝,就那么静静的品味思考。
“你们这些男人天天把什么种族大义挂在嘴上,当年胁迫四哥便是如此,不知道悔,现在就连太常兄也......”
“当年的事还提他做什么,为今之计,还是要丹霞山一行,以求个结果才是。”
却说伍子墨回去后被沐河领着在青璃府游玩了两日,青璃府不愧为仙家神府,一街一景色,一山一风光。
既有万载长青的碧绿,也有绵延绝美的花海。
片片翠叶竹,棵棵万载松,更有香飘四溢的仙草园,还有清可见底的仙水潭。
伍子墨与周启善两人也是游过诸多大山名川,又哪有一处是能够和这里相互媲美的。
伍子墨好吃,周启善好物,而青璃府是一个可以满足两个人对各自爱好所有幻想的地方。
每日珍馐玉食供应,琼浆玉液品尝。还有新奇物品相赠,奇珍怪玩做礼。两人也只道是入了仙门,享了宝盆一般。
第三天夜里,周启善正向伍子墨炫耀着手中的一盏琉璃,两人有说有笑。
忽然,感官灵敏的伍子墨发觉有人在屋顶疾行,与周启善两人相互对视后一个闪身来到屋顶。
却见有一黑衣身影自屋顶掠过,急声大喝。
“哪里来的小贼,敢在这里撒野!”
被伍子墨声音惊扰,那人身影一个踉跄差点跌落,晃悠半天才稳住身形,正要开口却见府中兵甲被伍子墨那声叫喊吸引,纷纷赶至。
哪里还敢停留,跺了一脚,转身向远处飞掠而去。
伍子墨两人见状也不含糊,运起身法腾空而起向黑衣人追去。
刚刚赶到的沐河见远去的几道身影正要喊些什么,却见人影已经远去,不由摇摇头,叹息一笑。
“随便吧。”
三道身影你追我赶,竟向山外疾驰了三十余里,感觉逃不掉的黑衣人索性停下脚步,转身变化嗓音对着两人喊道:“我又没偷你们东西,你们干嘛追的这么起劲啊?”
“三更半夜身着夜衣,在别人家里鬼鬼祟祟的翻墙越户,还好意思质问我们,看我不拿下你。”
周启善不容黑衣人啰嗦,直接祭出玲珑玉环,玉环在空中迎风骤涨,转眼已大如车轴向黑衣人头顶罩去。
黑衣人手也不慢,一个翻身躲过一击。
谁料玉环竟又折返而回,冲击后背。只能来回闪身,但玉环如同有灵一般追着黑衣人不放。
既然无法避开,黑衣人索性立在当场,手腕转动间一柄碧绿长剑出现在手中,反手一个剑花自下而上劈出一剑,剑气自长剑而出与玉环撞在一起。
玉环虽然灵活,但明显劲道不足,刚一照面便被剑气弹飞,变回了最初模样。
周启善眉头一皱,伸手召回玉环,以灵气托住浮在手心。
一脚踏地腾空而起,自玉足处灵气化物涌现一朵巨莲。
周启善立在花蕊之上,双手掐诀,玲珑玉环瞬间幻化出百道虚影,随着周启善剑指飞掠而出直击黑衣人。
黑衣人手腕剑花,一阵阵水波骤起护在身前,玉环撞在水波之上,仅仅荡出了道道涟漪却是攻不破水波防御。
眼见一击得手,空中转身长剑自身前横劈,一道剑气发出破空之声震飞袭来的玉环,余威不减向着周启善击来。
观战中的伍子墨自知周启善挡不住那水波剑气,飞身挡在周启善身前,衣袖飞舞间将水波击散,随后手成剑指直刺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好似躲闪不及,被伍子墨剑指穿眉而过。
但手上传回的力道让伍子墨感觉不对,心中诧异了一句:“移形换影。”
被击中的黑衣人竟变成了一滩水雾四散开来,而他的真身此时已经出现在伍子墨身后出剑便刺。
伍子墨嘴角一笑,侧身躲过,随后一掌拍出,黑衣人躲闪不及被掌风击退了数十丈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刚要上前补刀却见黑衣人伸手摇了摇口里喊着。
“不打了不打了,哎呦,疼死我了。”
打不过求饶也是正常,不过此时黑衣人的声音却全然不是之前听到的那般嘶哑,倒是有几分清脆。
伍子墨与周启善满脸疑惑,脑海中不由同时浮现出那日瀑布旁的彩衣身影,竟是同时开口试探。
“小六姑娘?”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既然已经认输,索性也不装了,转身之间灵气翻涌,再看时已经是当初那般彩衣模样。
嘟着嘴满脸的委屈。
“府中都没人追我,被你们两这顿揍的,疼死我了。真是倒霉!”
两人尴尬一笑,做客期间竟把主人给打了,虽说是事出有因但怎么说也不好听,更何况还是两人联手对付一名女子,这便更不好评论了。
“我们真不知道是小六姑娘,只当是小贼才出手,姑娘见谅啊。”
小六气得不轻,黑衣翻墙她做过多回,哪次不是顺顺利利,这次倒好,被别人当成了贼人一路追来,更可气的还打的自己生疼。
“哼,不知道怎么说你们,青璃府是什么地方,哪会有小贼胆大包天赶来青璃府撒野,你就不奇怪我在府中翻墙,偌大的青璃府别说内府,就算是外府比我们修为高深的大有人在,却没一人出来阻止吗?”
“一时性急,没想那么多。”
伍子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这也是好心而已,确实是当时情况特殊,小六见到一众府卫便跑,哪里留了时间给他想想因果。
只是心中也有些奇怪,又开口问道。
“不过小六姑娘,你贵为青竹前辈高徒,在青璃府的地位堪比外府掌事,怎会半夜偷摸出府,还那身打扮?”
“还不都怪你们,那日师傅接待你们,匆忙间闯进厅里,师傅嫌我莽撞,罚我看守药田,这几天都快闷死我了,刚好昨日师傅师伯外出,便只能趁着夜色悄悄出府了。”
“不对啊,你身着夜行衣,府中前辈应当不知道是你,为何却不拦你呢?”
周启善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伍子墨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即便穿着夜行衣,他们也知道是我。”
小六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光辉历史一般,倒是不再幽怨,反而嘻嘻笑着。
“那也不对啊,既然他们都知道是你,那为何还要穿着夜行衣啊?”
“那是怕被他们知道是我,去我师父那里告状啊。”
“你穿着夜行衣他们也不照样知道是你吗?为何还要穿?”
听到此处,小六仿佛石化一般愣在当场,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那是.....那是因为......”
仿佛意识到自己怎么解释也不对,不由羞恼。
“哎呀,你们好烦啊,不理你们俩了。”
说罢咩着嘴走到一旁,心里却一直盘算着。
“是啊,我为什么还要穿夜行衣啊?不行,得回去问问师姐,这个办法是她教我的,我得问个清楚。”
后边的两人相视一笑,倒是被小六这般模样逗的开心,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此,也不能再追着小六。
“小六姑娘,刚才对姑娘出手实在抱歉,既然是一场误会,我等就不打扰姑娘先行告别了。”
“嗯,啊,不行。”
小六原本就在愣神,听到伍子墨告别点了点头后又觉得不对连忙拦住两人。
“哼,今天被你们发现,你们不会回去给我师父打小报告吧?”
伍子墨心喜,这姑娘当真是纯真若赤子,心净如菩提。
莫不说伍子墨本就没有告状之心,单说那偌大青璃府,何事能躲过仙家法眼,她这般行径说那青竹仙子不知道,怕是谁也不信,前去告状也只是让青竹仙子这种高人心中摒弃。
“姑娘放心,我们今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心中欢乐言语间自然带有些嬉笑,但他越是这般那小六心中便越是没底,生怕他们俩回府后胡言。
左思右想,倒是狠了狠心。
“这般油滑哪能让人信嘛!罢了罢了,为了让你们帮我守住秘密,今天就便宜你们两了。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说罢,自手中凭空出现一只黑色布袋,布袋里好似有活物一般不断翻腾,时不时还发出阵阵鸡鸣之声。
“姑娘这是?”
“我们药田里的锦鸡被我捉来一只,这锦鸡常年在药田吃虫子,而那些虫子又是以灵花异草为食,所以这锦鸡肉质简直是鲜美,还是大补之物。今天本姑娘就请你们吃一顿堵住你们的口,要再敢去告发我,我就说是你们带我一起偷得,师傅要罚也得一起罚。”
伍子墨虽然好食,但却没过多在意那小六口中的锦鸡如何如何好,而是盯着小六手中的黑色布袋。
“用须弥袋装鸡,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啊。”
当然这番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好好的吃惊了一把。
周启善不认识须弥袋,听到小六描述有些口馋,不由两眼放光。
“有吃的啊,刚才追了一路又打了一架,刚好饿了!”
“不打不相识,我姓沈名思慕,家中排行第六,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六,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我叫周启善,这是我师兄伍子墨。”
“伍子墨,这么书生气的名字打人还那么痛,干脆叫伍蛮子好了。”
周启善岂能放过这般折损伍子墨的机会,大呼小六为知己,可做同类之论。
“姑娘说的是,我也这么认为。”
“伍蛮子,我们处理一下这鸡,你去捡些柴火回来,我们做烤鸡。”
说着便从布袋里拿出那只锦鸡,锦鸡七彩斑斓,仿佛知道要成为食物一般不停的鸣叫,却被小六一个弹指敲晕过去,观其手法之熟练就知肯定经常这么干。
都说女人天性熟络,伍子墨将柴火捡回来时,两个女子已然开始姐妹相称。
小六年纪偏小,仅有十九故做了妹妹,周启善今年二十有三,做了姐姐。
弄好柴火,将处理好的鸡肉架在上边,翻滚鸡肉的苦力活自然又是伍子墨的,两个女孩子却是在一旁有说有笑,各自聊着各自的过往。
原本以为小六身份是青璃公主,地位已然超凡,谁料当她介绍完自己后,两人只能惊叹她背景之浑厚。
小六大名沈思慕,不光是五绝中的青竹幼徒,还是中原丘山府家主幼女。
与这南域青璃,北域北府并称的中原丘山府可谓当世的入世三府,本就横居中原福地,加上那天下万法全的名号,说是天下首府也不为过。
因小六体质特殊,无法修行沈家绝学,却比较适合沐青竹的《碧水战歌》便被沈家家主养在沐家,拜了沐青竹为师。
沐青竹至今孤身,对小六视如己出,虽平日里严厉多过仁爱,但大家都知道小六乃是沐青竹逆鳞一般的存在,在整个青璃府的地位不言而喻。
当小六听到周启善讲到伍子墨已经两百多岁之时,不由嫌弃。
“看你长得年轻,不成想都是个老怪物了,我决定了,不叫你伍蛮子了,叫你伍老怪。”
伍子墨也不气,这原本就是事实也无需抵赖。
“别说我,苦海大师还有青林前辈怕是都已经几千岁了,看起来不还是中年模样。”
“老怪,听周姐姐说你和你师父两个人在丹霞山中修行了两百年,你父母呢?你们在山里不无聊吗?就不怕山林猛兽吗?还有,平日里吃饭生病怎么办?”
以小六那热闹性格,实在很难理解两个人怎么生活,单是那长久的孤寂怕是想都不敢想。
“我从小便没见过父母,平日里师傅都会安排许多功课给我,幼时多有研读圣人典籍,后来学习草理针灸,再加上练习拳法、剑法还有平日里闭关,期初觉得苦闷,逐渐习惯了也不觉得无聊,山中虽有猛兽,我们不去惊扰它们,它们就不敢打扰我们。”
“没想到你还懂得药理针灸。”
“师傅说过,修行是修心,药理针灸在磨炼心性的同时可以更快的让我们了解自身,没有好的心性很难在修行一道上有所建树。”
“我师父之前也这么说过,想来你师父一定也很厉害。”
“我未曾见过师傅出手,听师傅说他修为不高,除了检查我的功课以外,便是整理菜园或者闭关,连他的草庐都出不了几回。”
“你师傅还真是个怪人,跟你一样怪。要让我这么呆着,我非疯了不可。不过也可能只有如此清修才能有你现在的修为吧,师傅总是夸我天赋异禀,没想到被你简单两招击败。”
“我不知是姑娘,出手没有顾及,但姑娘出手有所余地,我那是胜之不武。”
“别给我贴金,我没有用全力是真,打不过你也是真。”
小六哪里会对谁厉害一些有过多计较,在她看来,要讨论修为手段,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吃一顿重要。
用手指点了点还在火中的烤鸡继续说道:“好了,不用转了,看这样子应该是熟了。”
有修为在身,倒也不怕火烤,径直拿过烤鸡撕了一小块闻了闻满脸满足,嬉笑间将烤鸡分成了三份,三人一人一份。
不愧如小六所说,这锦鸡的味道当真是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