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猎人那里剥了两天兽皮,便欣然摘走了知秋草,老猎人还说,下次下山一定要去他家。
两天时间里,陈谚谣不仅管了老头的一日三餐,还餐餐带酒,这怎能让一个月不一定能尝到酒味的老猎人不欢喜心动。
陈谚谣在老猎人心疼的目光中把红嫩的知秋草塞进了衣兜里,老猎人直呼不懂爱惜。
等陈谚谣上到半山腰的时候,许久未见的陶雨眠飞快的从竹楼那里跑了过来,嘴上大喊着;“陈谚谣!庒老师说让你去小居山峡谷。”
听到峡谷二字,陈谚谣眼皮一跳,但好在已经经历了往昔山山头的折磨,这次再去峡谷定然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狼狈的场面。
陶雨眠提着笔直的长刀,一路砍着山上的花草树木,说着这些时间里,在峡谷经历的事,虽然被大师姐夏秋安打的鼻青脸肿,但这小子语气里满是自豪。
一桩桩,一件件,说着他发现的新世界,陈谚谣安静的听着,进入一境后,陈谚谣发现,自己无论是挥剑的速度,还是对爬山头的速度都有了明显提升。
哪怕是在老猎人那里扒兽皮,静下心来,都能观察的更加细微。
武道与生活,是两个世界,但倘若习武只能打架,用武力去获得任何东西,或许会很轻松,但是这样迟早会有一个更强者来打败你。
从古至今,我们的骨子血脉里流淌着抗争的血,所以,强者要以弱者的自由为边界,习武,除了去保护自己与身边人,还可以更好的生活,比如耕地,扒兽皮……
往昔山上,庒锦年看着山腰上行走的身影,嘴角上扬,而他身旁的老村长倒是直言不讳;
“不错,悟道也是两个极端,错一点都会入了歧途,庒锦年,以后有你教的咯。”
一袭白衣的青年点点头,说道;“当使用武力不再需要被理解,被控诉,那所肩负的责任也会逐渐递增,习武,不止是生活上的琐事,还有,这天下人间。”
老村长呵呵笑道;“堂堂十一境,另辟蹊径寻找解局之法,一环套一环,环环生旁支,你啊,唯有赴死,方能解脱。”
庒锦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忽有一阵清风起,解去木簪发披肩,有些人的一生是可以看到头的,庒锦年倘若一直在那覆雪之地的城头上,因果直观的摆在他眼前。
这位受天地眷顾的绝代天骄,不愿接受这样的终章,那就只能背负骂名,另辟蹊径,在那环环生旁支衍射出来的因果中,寻得新生。
庒锦年随手挽起头发,任由木簪落地,一步踏出,去了小居山的峡谷。
老村长叹息一声,将那发簪拾起,背负双手下了山去。
陈谚谣跟着陶雨眠轻快的脚步,远远看去,甚至能隐隐约约能看到近乎实质的剑气。
陶雨眠介绍道;“我从夏秋安那里听说,这将往昔山一分为二的峡谷,是一位跨入天守境的问剑者,一刀劈出来的。”
陈谚谣抬手在身前少年的头上落下一个板栗,问道;“你为什么不服大师姐?”
陶雨眠岔开话题说道;“你不震惊吗?这可是一刀,一刀啊。”
“好好好,知道你是一名刀客,以后肯定比他更厉害。”陈谚谣有些宠溺的答道。
陶雨侧了侧头,自信道;“那是。”
“我还是好奇,你不服大师姐。”陈谚谣话锋一转,又问道。
陶雨眠扭捏了一下,还是说道;“我看不惯她就是看不惯,就算她把我打翻一百遍,我依然看不惯。”
陈谚谣又在陶雨眠头上敲了一下,便越过少年快步的向前跑去。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待观察。
峡谷边,多出了两间与往昔山山顶做工不相上下的木屋,夏秋安站在峡谷边,望着那些剑气,怔怔出神。
感受到身后过来的两人,夏秋安转过身来看向陈谚谣,而跑过来的少年只是远远的看到自己大师姐,脸色很不好。
等陈谚谣靠的近些时,夏秋安突然拿出她的那把无鞘长剑,剑一横,说道;“出剑。”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这让一头雾水的少年有些发懵。
但夏秋安根本不给少年时间,一剑将至。
陈谚谣赶忙抽出剑,连连抵挡,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
见夏秋安出剑的方式与平时练剑完全不一样,陶雨眠顿时被吓的呆在原地,那种凌厉的剑势,陶雨眠自问只能接下不出十剑。
但陈秋安这些日子的挥剑可不是白练的,身体下意识流转起云上的剑诀,手上剑也用的轻灵。
不知怎地,夏秋安突然倒退双手持剑,在陈谚谣炙热的眼神下猛然一斩,引出一缕峡谷飘散的剑气直击陈谚谣。
少年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不能接,接了自己可能要躺上一段时间,但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剑意刚被激发出来,陈谚谣怎能退缩?
前踏一步,剑挑剑气,本以为剑气会直接在剑刃上炸开,但谁料,剑气在触碰剑刃的时候,便自行化成一股风拂身而去。
“基本功不错,以后剑招也不要松懈。”夏秋安突然笑着说道,与刚刚那出剑毫不拖泥带水的大师姐恍若两人。
陈谚谣点点头,收回剑拱手行了一礼。
“世间剑招无非是基于挥斩刺所感,我曾经见过一人,虽境界不高,但剑剑最强,随便斩出一剑都是同境界所能见的最强一剑。”
庒锦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木屋旁,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白蓝相间衣袍的少年。
那少年冲对面的三人一笑,双手掐诀身前,伸手一指,直接控出一个真气所凝的小龙。
陶雨眠走上前,仔细打量了小龙一番,突然大笑道;“你这是什么啊?那么粗糙?”
那少年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们不应该惊讶吗?”
陶雨眠拍拍少年的肩膀,认真的说道;“许北平,你的二境是刚突破吧,真的有些不够看。”
许北平挠挠头,皱眉道;“不对啊,莫非你们都到二境了?”说着,还看向陈谚谣,但只见后者摇摇头,却摸了摸身后的剑柄。
北平山几个月的时光是相当折磨人的,许北平第一次接受换脉的时候直接就疼晕了,不过后来老村长换了种方式,慢慢的用龙气磨着脉络,然后再用磅礴的龙气塑成新脉。
不过这个方式,直接让许北平不敢动弹,体内就像有根绳子,系着全身的肺腑血脉,动一下,那绳子就猛然抽一下。
五个月,许北平没睡过好觉,到换完脉,直接就在山顶上睡了三天。
不过现在没有习过武的许北平战力约等于一根手指头,陶雨眠和陈谚谣都能够轻松打到他。
“好了,陶雨眠和许北平跟你们大师姐学剑,暂时不要学手上武学的招式,先打好基础。”
听到庒锦年的话,三人齐齐点头,许北平也屁颠屁颠的跑向夏秋安。
庒锦年朝陈谚谣招招手,示意他跟上去。
路上,陈谚谣问道;“为什么大师姐他们都到五境了,他们为什么还没有炼化开神物?”
“他们神藏又没有问题,炼化开神物境界越高越好,但你不一样,你是保命。”庒锦年打击似的解答了这个少年的问题。
少年点点头,没再问什么,直到庒锦年把他带到峡谷一处较深的地方。
“这是当年落刀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刀芒斩的了,这里剑气和刀意最浓,倘若你那开神物没有被剑气灌满,那我就再引进去些。”庒锦年平静的说道。
陈谚谣茫然的点头,从怀里拿出那株山神知秋草。
看到知秋草,庒锦年挑了挑眉,唏嘘说道;“我的面子那么不好使?”
前段时间庒锦年去求过一株知秋草,但是无果,谁料陈谚谣去扒了两天兽皮反而还得到一株千年临近药王的知秋草。
庒锦年轻咳一声,示意少年先拿好,又一指点在陈谚谣的额头。
“既然有了知秋草,那也好办了,吃下知秋草,炼更好的开神物。”
少年有些惊异,但转念想了想也释然,神藏就五个,能炼好一些的,那就炼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找。
庒锦年拿出几样药材摆放在地上,问陈谚谣要来知秋草的红叶,只留个主干,示意陈谚谣塞嘴里。
然后就当着陈谚谣的面和那些个药材混在一起,借着峡谷的剑气粉碎着药材。
花、羽、钟、杯、冠,是开神器物的五个对应位置,但并不是固定的,有人十一境时才炼化开神物,直接炼化一柄古仙剑为开神物,贯通了历代剑术,横压当世一众天骄,所以境界越高,可以炼化的开神物上限也就越高,也不再局限于花、羽、钟、杯、冠。
看着混在一起的草药糊,陈谚谣面露难色,小心的问道;“要吃?”
庒锦年点点头,肯定的回了一句,“要吃。”然后就从宽袖里取出一枚巴掌长的羽毛。
“鸿羽,也就是大雁的羽毛,一件你目前所能承受的最高上限的开神物,原先你是要吃不少苦头的,不过有了知秋草,情况就稍微好了一些。”
庒先生随手捏着那羽毛在面前又多看了几眼,然后趁陈谚谣没回过神,捏开少年的嘴巴,把一大团药草糊塞了进去。
青涩的味道直通过陈谚谣的大脑,不自觉咽了一口,谁料,知秋草的主干随着草药糊一块滑了下去。
庒锦年趁热打铁,一指抵在陈谚谣的额头上,张嘴无声,但却落在了少年的脑海里。
云上的流转停滞,陈谚谣跟着庒锦年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念着另一套口诀。
体内一境微弱的真气也透体而出,眨眼间便卷走庒锦年手上的雁羽回到了陈谚谣的一处神藏内。
一瞬间,神藏内的剑气狂泄而出,以羽毛为跳板,涌进少年孱弱的经脉内。
剑气肆虐,少年先是鼻子流下了两道鲜血,随后紧接着是双耳,眼角,嘴角,指尖。
庒锦年皱眉,他是万万没想到,陈谚谣神藏里居然有那么多剑气,不过福祸相依,这些剑气通过许北平绝脉的洗涤,已经极其精纯。
当初为了不伤害许北平,陈谚谣的父母就把剑气疏导进少年的神藏,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庒锦年死死的盯着少年,少年脸上的血在止不住的流淌,要是草药还没发挥药力,陈谚谣怕是会经脉全被被搅碎,回天乏术难留命啊。
少年倒是没多少感受,只觉得体内清清凉凉,头有点晕以外,并没有其他感觉。
约莫一个时辰,庒锦年看着已经结痂的少年总算是松了口气,能一次成功炼化开神物,且能抗住剑气过脉,倒也算是少年英雄。
庒锦年再次手抵陈谚谣的额头,以心声相通。
“感觉如何。”
陈谚谣以为庒锦年是在问自己炼化了开神物后的感受,便仔细的过了一遍云上的真气流转。
片刻后,陈谚谣欣喜的告诉庒锦年,“成了,感觉流转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庒锦年眉间舒展,让陈谚谣起身回去,开神物已经炼化。
陈谚谣听后,想站起身伸个懒腰,猛然站起,一股自内向外的割裂感从少年的四肢百骸传来。
陈谚谣一激灵,直直的朝前倒去,意识全无。
庒锦年侧头看着倒在自己肩上的少年,轻笑一声,直接扛起,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
峡谷间,空荡清幽,青年一袭白衣,宽袖挽发,美中不足的是,青年粗犷的扛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少年。
——
又是一年雪来际,春福满园上灯捎。
庒锦年看着眼前不同气质的四人,“除夕过后,你们就要走了,为师今天甚是高兴。”
许北平哭丧着脸说道;“庒先生,我们都要走了,你不伤心的哭,你还那么高兴。”
無錯書吧“你们走了,我的事也少了,每天喝喝茶,看看书,不比看你们耍软绵绵的剑强。”庒锦年笑咪咪的抿了一口茶,一脸享受。
陶雨眠对此也心生失落。
“到了外面,别光顾着玩乐,不可懈怠了武学,也别少读了书,在江湖上,量力而行,莫要起了恶念。”
“陶雨眠此去,要往隋阳王朝南部的荻花州,路途遥远,不可意气行事。”
“许北平和夏秋安同路,但切记,遇见山泽野怪不可鲁莽,要有礼,倘若是个不讲理的,那就打,打不过就喊附近城池里的侠客一起打。”
最后,庒锦年目光落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
少年在几个月前炼化开神物,不知为何,身子看着就像是没有调养过来,一脸惨白,没什么精神。
庒锦年对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少年每天去胡老倌那里买上一包药,给自己补补气血。
“陈谚谣,此行前往襄阳古城,别省着钱,多买些补气血的药……”
庒锦年突然变得絮絮叨叨,没有了往日的云雅淡然,讲着他们四人路上的注意事项,以及各个州的风土人情。
说着,看向窗外纷飞的雪花,一时无语,几息后,才从身边拿出四件物品。
“新年了,给你们做了几件新衣,穿着那么土,出去就是败了我的脸面。”
“夏秋安,此剑予你。”
夏秋安看着庒锦年手上握的青绿长剑,不解其意。
“把你的剑留在往昔山吧,待你斩去王权因果在回来取剑。”
夏秋安上前接过剑,询问道;“这剑可有名字?”
庒锦年略做沉思,几息后说道;“青山无念。”
夏秋安重复道;“青山无念…”
……
此行远游,不知哪年能归乡,江湖酒香最留人,吾心归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