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坡下,陶雨眠抱着刀睡在一棵树下,嘴角还流出一点点口水。
而树对面的空地上,则是咽着口水等待着烧鸡的许北平。
许北平对着火吹了一口气,烟也随着往地面斜了斜。
而许北平对面,则坐着大师姐夏秋安以及一个满头棕红色发丝的少女。
“咳咳”少女咳嗽两声,显然是被呛到,伸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着鼻子,说道;“许北平,你要死啊。”
许北平嗅了一下烧鸡飘上来的香味,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太香了,忍不住想让它烧旺点。”
“出息”少女努了努嘴,笑道。
少女是幽林坡山下人士,精通阴阳术,在幽野池把已经快被吓傻的陶雨眠救下,好不容易安慰好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妖。
陶雨眠一边喊着陈谚谣的名字,一边哗哗的流着泪,少女实在受不了,出手和他一起解决了妖兽。
少女本以为要带着这个傻子在这满是鬼魂的幽林坡闯荡几日,结果好在,许北平和夏秋安的到来,像是救星一样,救了两人。
依稀记得,陶雨眠刚开始还不想哭,一直含着哭腔,谁了夏秋安直接戳破了这个小小少年的防线。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夏秋安的胳膊哭,许北平则在一旁烧着抓来的野鸡。
少女本想离开,却又因为可能打不过那鬼物,便请求夏秋安几人的帮忙,所以才和几人待在了一起。
“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去了。”少女抱着双臂,愣愣的看着篝火。
夏秋安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路上会有许许多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呢。”
少女把头埋进双臂间,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些天,她和这几个人闯荡幽林坡,感觉什么都经历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
夏秋安太强了,陶雨眠和许北平两个人在一起也很厉害,自己就像是个白吃白喝的家伙。
“不知道枫姑娘接下来要去哪里呀?”许北平抬头问了一句。
少女直起腰,说道;“师傅说,要沿着月夕江一直向北走,直到无雪无妄坡。”
话音落下,许北平与夏秋安对视一眼,齐声说道;“陈谚谣!”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也有点糊涂了,这不是陶雨眠那天喊的那个人吗?说他做甚?
“银枫姑娘,真是巧了,我师兄陈谚谣此行就算是沿着月夕江向北而去,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一个叫‘剑仙乡’的酒馆了。”
陶雨眠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替他们俩解释道。
朱银枫又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剑仙乡?”
许北平翻了翻柴火,说道;“之前一位来往昔山问剑的一位剑客,据说是住在那里。”
“到时候枫姑娘到了那,可要代我们师兄几个喝上一口茶。”
“银枫姑娘放心,到那直接报我陶雨眠的名号就好了,哈哈哈。”
朱银枫此时心情也好了一些,微笑说道;“好啊,不过去酒馆喝茶,会不会被人抓去扔月夕江里。”
“怎么可能,谁要是敢这样,我就让陈谚谣把他们打的找不到北。”陶雨眠突然说道,眼神里都是对陈谚谣的崇拜与信任。
“呼”许北平吹了一口柴火,烟又飘到了对面……
——
“这场梦境,我们谁才是主导者?”
陈谚谣坐在门槛上,身旁坐着林梧,身后屋内是僧人诵读经书的声音,江岸和桑乐也早就睡去。
“这场梦不是叫醒主导者就可以的,像江岸,他只是沉迷在梦中不愿清醒,亦或者像赵南芝和你,才刚算是入梦。”
林梧说着,又看向屋内的僧人,又补上一句;“有些人,却并非入梦。”
陈谚谣没有去看僧人,反而仰望着天空,“花妖死了,梦也就该结束了。”
林梧递上一半花糕,示意陈谚谣放心吃,在梦里不好好吃些,醒了,可就不舍的吃了。
陈谚谣双手接过糕点,笑容灿烂道;“是啊。”
翌日,待天蒙蒙亮时,陈谚谣取出学徒剑,在院外开始学起了剑式。
当初顾里曾给过陈谚谣一本拳法武学,叫做《咫尺》,虽说看似功法完全,但也有着一种很大的缺陷,那便是废人。
虽说陈谚谣把几式要命的招式用真气盖了去,但不妨他们以后会解开修习,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被恨。
此时的陈谚谣,正是以剑为拳,费了不少心力,改了手法,所以才算让这套武学畅通了一点。
挥剑,虽说是在梦境中,但是没想到真气的流动居然那么真实。
“施主这剑主杀伐,不好。”
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僧人突然开口说道,而陈谚谣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圣僧有何看法,请讲。”陈谚谣拱手道。
僧人上前,要过了长安剑,一手佛珠,一手长剑。
仅仅一息间,长安突然剑光大放,竟是在从僧人身上拉扯下来一缕浓厚的妖气。
僧人抬剑轻轻一挥,剑气直接迸发而出,直斩远方。
看着掠过树林却反而没有伤到一片树叶的剑气消失,陈谚谣心生异样,气势给足了,但伤害太少……
僧人转过去,用拿着佛珠的手指了指心的位置,“善,只杀该杀之人。”
陈谚谣醒悟,剑气不是没有威力,而是被僧人控制住了。
从僧人手里恭敬的接过剑,便调整自身,收敛了真气。
“为何圣僧身上有妖气呢?”陈谚谣问道。
僧人轻声说道;“我自出了寺以来,沿途度化了不知道多少只妖,自然是要担上妖的因果。”
“那圣僧你说,黑花妖到底该不该杀?杀了又怎能弥补那些逝去的人,由此延伸出的因果?”陈谚谣又问道,语气也变的不定。
他不知道黑花妖到底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杀了黑花妖,白花妖又该如何,一并除了去吗?
“施主,一切都是因果命数,待黑花妖命数到了,自然会结了果。”僧人双手合十,给出一个不定的答案。
陈谚谣将剑收回剑匣,突然说起了周老伯的事情,只是,陈谚谣连顾里都没有告诉。
僧人听后拨动了圈佛珠,说道;“人心禁不起揣测,也不可妄自揣测,无论结果如何,这些已经影响不到你的事情,就不要在心里复盘。”
“多谢圣僧点拨。”陈谚谣谢过一礼,便不再多想。
待林梧三人出了门,陈谚谣看着笑意嫣然的几人,知晓梦也快结束了。
一行人朝着花谷的方向走去,虽然只是一场梦,花妖也不会真的死,但想要醒来,就必须出手。
山谷外处,阳光微微透过树林落在木屋的院落中,赵南芝微眯着眼,心中的郁结也就此化开。
花妖说,他这一身流淌着的真气都有绾夜的影子,她之所以能暂时变成绾夜的模样,除了他自身对绾夜的思念,还有赵南芝浑身上下绾夜传给他的真气。
虽然绾夜在与他相拥后短短数息后,又匆匆消失,但赵南芝的心结也就此打开。
他要代绾夜去漠北,看看那漫天白雪,可否为他染白发。
不过眼下,赵南芝也左右为难了起来,既然知道了花妖是如此,那等他出了梦境,要不要随陈谚谣去杀妖。
想着,赵南芝便站起身,出了门。
花妖临走时说,他的朋友马上就要来到这里,也不用去管什么,不出多久,他们就会从梦境中醒来。
果然,赵南芝远远就看见了陈谚谣的一袭白袍,不过江岸居然也换上了白衣。
陈谚谣自然也看见了那个杵在路中央的人,不知为何,林梧和赵南芝一般的年岁,赵南芝长的却更高些,当然,陈谚谣在他们面前还只是一个小孩。
赵南芝迎身上前,脸上挂着微笑,如春风和睦,陈谚谣只在庒锦年没当他们师傅之前见过。
见到赵南芝终于不再是一副我想死的表情,桑乐也是由衷的开心,只不过这次没有上前,而是紧紧挽着林梧的胳膊。
“这位施主,莫非你使得花妖找到了答案?”一旁的僧人突然看见赵南芝身上的妖气不似陈谚谣身上的淡黑色,便知道自己好像不用出手了。
赵南芝有些疑惑的问道;“什么答案?”
几人相视一笑,陈谚谣则过去拉着赵南芝开始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当听到花妖分成了黑白两只,心中也不再为难。
僧人让大家不要去花谷白费力气了,梦境也快要结束了,就在原地好好等待就好。
众人也都非常老实的呆在了这里,唯独知道这一切都是梦的江岸有些难受。
一开始,他只是想去杀花妖替陈谚谣报仇而已,这怎么连满身修为都没有了呢。
所以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江岸鼓起勇气,想让林梧陪他过过招,但林梧可懒得理他。
赵南芝倒是挺乐意,赤手空拳把江岸按在地上好好打了一顿。
——
花谷内。
白花妖走进花谷,看着满地的藤蔓,便知道,当初她所念之人,回来取她们性命了,尽管是在梦里。
白花妖飞快的朝着内谷冲去,恰巧看见那个邋遢男子将剑又一次刺进黑花妖的胸膛。
心脏骤停,几息间,白花妖突然发了疯般,上前抓住男子的肩膀,一把扯下,扔到一边。
在男子落地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也瞬间被藤蔓缠绕,一枝刺藤笔直的插进男子的心脏,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藤蔓。
白花妖看着黑花妖的眼睛,两只手抓着其肩膀,骨节也微微泛白。
黑花妖惨然一笑,“你赢了,是我们不配拥有爱情。”
無錯書吧“是我赢了,但却没有赢在我们身上,感情是真的,我们没有错,是他,是他玷污了爱之一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们,他是人,我们是妖,人妖两隔,这份感情我们埋在心底便好,我赢了,我们却输了。”
白花妖声音悲凉,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还会来杀她们,他真的是没有对她们动过心吗?一切都是他说的谎言吗……
黑花妖死了,也得到了答案,梦境也随之散去。
————
客栈内,单手扶着下巴的陈谚谣率先醒来,眼睛环顾四周,一切还都如当初模样。
“哟,客官,你醒的正好,黄粱米也熟了。”小二端着饭菜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随着店家小二的声音落下,另外几人也纷纷醒来。
赵南芝的梦是重新见绾夜一面,与她告别。
林梧的梦是与桑乐一起在一家小院里生活。
而后醒来的桑乐深深的看了林梧一眼,便端起面前的饭,一改往日活泼,用筷子扒拉着黄粱米饭。
她的梦是与爱自己的人一同生活,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林梧,一同长大,早年跟着她爹学武的师兄。
顾里说的没错,年岁慢慢,不过一刹,眼前人是所念人,世事无常,珍惜当下。
客栈不远处,一朵紫色的桔梗花蔓延至一处新鲜的土上,一个拄着拐杖的邋遢男子缓缓朝着远方走去。
曾经有个淳朴的农民,在某天意外发现了自己院墙边的那一株桔梗花,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事物,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唯恐呼吸声会影响到它的光彩。
第一世,这花真的是花妖吗?农夫的屋内,粗衣朴实的农夫翘首望着突然来到的谪仙人,得到答案后脸上满是欣喜。“那我可得去城里买上一些补料养花。”
第二世,公堂之上,一群修士围着一名青年,目光有唏嘘,有冷漠,青年也因为激动,脸涨的通红。
“不,你知道的,她跟本没有杀过人,为什么要杀她。”
面对青年的质问,那些人中有一名头戴锦冠的男人满脸笑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劝道;“你不杀她,她只会落个尸骨不存,你若杀了她,你和她还可转世续缘。”
第三世,一个僧人找上了他,说花妖未死,已经杀了无数个无辜的人,将要成为恶妖。
是啊,人妖殊途,因果两道,爱恨纠缠,当人和妖在一起时,舆论的浪潮只会一次又一次拍在人心上,没有人会在乎妖是善恶,人们只会讲,妖就是妖,善只是哄骗人的伪装。
就这样,男子主动入梦,杀妖断情缘,以自身去承担那些含恨而死的人的因果,用余生去弥补。
僧人望着远去男子的背影,随手抹去紫桔梗上的残留一团黑气,手腕上的脉络也随之黑了几分。
转身前往客栈,见到陈谚谣,解下一颗禅珠放进少年的手心上,双手合十。
“施主,杀心过重,岂不是会蒙蔽了提剑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