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

相传,玉京台是第一场侠客令的举办地,周围九州鼎的压势也极低,便有人围绕着玉京台修建了一座城池,被称为折天城。

武仙郡不比折天城,武仙郡都是侠士居多,偶尔会有修士暂居,但折天城却相反,在城内一个卖包子的,都有可能是满盈境。

不过这城并不符合朝廷规矩,所以也没有被朝廷承认,这也导致这里鱼龙混杂。

折天城内酒楼居多,但最有名气的当属半朽亭,不仅里面有一个好讲故事的‘老酒坛,’新客进楼听他讲故事能听半宿,当酒客故事听完了,人也喝醉了,就会去半朽亭后院的客栈住下,当然,客栈和酒楼是一个掌柜的。

在这座城里住的人,也都说掌柜的眼睛贼毒,一眼相中了老酒坛,还能留住,当真也是能人。

“城中有一老渔夫,吹得一手好箫,每到夜深,满城只剩三三两两的烛火的时候,那老渔夫就会拿出洞箫,为这座城或者他自己,吹上一曲。”

“久了,老渔夫的故事就传了出来,据说啊…”

老酒坛便捏起盘里的花生粒,细细的咀嚼了起来,看神色,竟是有品尝的意思。

前来这家酒馆的客人,大多数都被老酒坛吊起了兴趣,有心思细的修士,还主动给老酒坛倒上一碗。

听酒水哗哗的倒进碗里,老酒坛微眯着眼,自然的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才接着说道;

“那老渔夫啊,本身只是那月夕江畔的一户普通人家,大字都不识一个,一年到头无非是上山砍柴,下水捕鱼。”

“那这个渔夫是怎么学会的吹箫啊。”门口有一听的入迷的少年问道。

老酒坛笑的抖了抖肩,给那少年抓了几粒花生放在手上,让他不要着急。

“也就有一天呐,老渔夫在湖上捕上了一篓大鱼,傍晚下了渔船趟着沾露的草往家走去,突然,一声清亮的箫声在船岸响起,当时那老渔夫也不知道箫是什么,就只知道那声音极美,恰如江水慢慢,偶有秋风吹出波澜。”

“老渔夫常年和水打交道,午时坐在船头看着江水心中是难以言表的感觉,这一曲洞箫,吹的老渔夫站在草里,愣愣的听着。”

有云游至此的读书人听到这,竟是拿出纸笔,想要记下老酒坛说的故事,但被老酒坛一花生米砸在了头上,书生也不敢再造次。

“老渔夫听的忘我,竟是让篓里的几只鱼跳了出来,拍打着鱼尾往江里挪着。”

少年吃着花生米问道;“那箫声是有多动人啊,鱼跑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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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酒坛面露思考,感慨道;“是啊,有多动人呢?”

“或许是怕老渔夫一天白忙活,吹箫的人就停下了来提醒了一句。老渔夫也反应过来,捂着鱼篓,跑去抓鱼,惹的那吹箫的大笑。”

少年吃完花生米,把手在粗衣上搓了搓,便捧着脸继续听着,老酒坛歪了一眼,示意这个挎刀的粗衣少年给倒上酒。

少年倒酒期间,老酒坛说道;“高山流水轻抚琴,月夕江畔遇知音,那吹箫男子竟是一位上六境的儒士,想要在知音身前吹完一曲,又怕知音白忙活一天。”

“自那天过后,吹箫的男子就在月夕江畔住了下来,说来,咱们月夕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江。”

老酒坛突然夸了一句,众人也没有察觉,反而还认真的点点头。

“两人如同忘年之交,老渔夫时常带着青年去江上捕鱼,青年也教老渔夫吹箫,还教他识了字。”

老酒坛停下来喝上一碗酒,又呼出一口气,打了个酒嗝,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困了,两眼微红,不过周围自然是没有看见。

“老渔夫日渐老去,成了真正的老渔夫,但是青年还是那般模样,后来,青年将儒家的一门心法传给老渔夫,而老人一朝感悟,入了武道,但醒后却不见青年的身影。”

“只留下一纸书信,以及很多银两,青年在信上说,北方战线吃紧,他要去杀妖,去阻挡长生种,覆雪之地无归期,他在西北的一座城里等他。”

说到九州北边的覆雪之地,在场的众多修士无不神色严肃,那是一处崇高的埋骨地,那是人妖两族与长生种的宿命之地。

“后来,老渔夫也去了那里,却不见青年儒士的身影,四处打听,才知道,这位青年儒士早在年前就被长生所寄,应该是死在了止风谷下。”

“这老渔夫肯定不愿意相信,不顾劝阻,非得去那止风谷瞧一瞧,其实老渔夫心里清楚,青年恐怕早已死去,但老渔夫心里憋着一股劲,就算是把其尸体背出来,也要去。”

这时,一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外乡老人在酒馆的角落说道;“凡是沾染上长生种的人,哪怕死了,也不能让尸体离开止风谷。”

“不错”老酒坛点点头,对那个老人丢去一个眼神。

“那老渔夫在止风谷里一边与沾染上长生种的修士大妖厮杀,一边清扫着厚雪,就这样找了数日。”

“当外城的人都以为老渔夫被同化的时候,这位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人走了出来,虽然满身血冰,但是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手里握着一只洞箫。”

粗衣少年不自觉的握了握拳,“这位老渔夫真是位义气之辈。”

“哈哈哈…”老酒坛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眼底满是对这个少年的赞许。

“后来啊,那位老渔樵,就云游至此城,当天恰好有人在吹箫,闻声,这位老渔樵拿出那儒士的箫,共同合奏出一曲天籁。”

“曲末,老渔樵心生寂寥,便在一家小酒馆提了两句诗。”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

老酒坛眼神有些迷离的说出这两句诗,但转而又附上笑意。

“老酒坛,把酒钱付了。”柜台前,一位身穿青衫,一脸书生气息的青年,手下飞快的打着算盘,喊着老酒坛付这个月的酒钱。

老酒坛笑的开怀,也让略显压抑的堂内疏散了几分悲伤,抬手隔空指了指青衣掌柜,笑骂道;“你看看,扫兴,扫兴。”

周围的酒客也笑的开心,有常来的酒客还故意调侃道;“宁掌柜可催的紧,一月一要,准点的很。”

那位宁掌柜翻了个白眼,手指在这个没有盖的算盘上一弹,一个算盘珠子就打在那个开口说话的年轻人脸上。

“你瞧瞧,这算盘珠子都打我脸上了。”年轻人又说了一句,酒堂里的人也都笑了。

很少有酒客能听到老酒坛讲这个故事,以前老酒坛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北方恰好发生了一些事,那些个来喝酒的酒客听的心生悲凉,酒越喝越多,竟是把当时不大的酒馆喝空了。

今日来此的无论外乡还是本地人,其实都或多或少的听过那位老渔樵的故事。

当年在城中,指为笔,酒为墨,一方小桌刻大道,一朝顿悟,气势是震的九州鼎的压势断了几息。

只不过后来那位老渔樵没有破境,有人说是九州鼎全数压到了老渔樵身上,但明眼人都能感受的到,断去的那几息完全可以让老渔樵突破这层桎梏。之所以不突破,恐怕只有老渔樵自己知道。

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生悲凉,只不过心照不宣的都藏了起来。

老酒坛不算情愿的扔过去一个钱袋,把剩下的花生米全部推给了粗衣少年,自个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

粗衣少年刚伸手抓过花生米放在嘴里,眼前突然出现一抹青色。

“小少年,老酒坛可没付这顿的钱喔。”

抬头看去,就只见刚刚还在柜台后面的宁掌柜,现在已经站在他面前,笑盈盈的伸着手。

粗衣少年一时愣住,又茫然的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白袍少年。

后者余光探了一下四周的目光,顿时知道自己这钱得交,不能白听故事。

从钱袋里拿出几文铜钱,交给那个宁掌柜,便准备拖着粗衣少年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我家的客栈可比城中的所有客栈便宜”

听到身后的声音,白袍少年脚步慢了下来。

“而且十五岁以下两人半价。”

白袍少年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这位没点样子的掌柜,又拖着顾里走了回去。

见二人走了,酒馆里有人交谈,有人独自喝酒,有人已经在老酒坛下酒菜般的故事中,喝的趴在了桌子上。

宁掌柜则问那个年轻人要来算盘珠子,继续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后院客栈,陈谚谣和顾里一人躺在一张床上,后者已经睡了过去,但陈谚谣却没心思休息。

脑海里是秦瑟那天在草丛中的冷怒的声音,还有今日老酒坛的声音。

北方的覆雪之地,长生种是什么,止风谷应该是一处战场……

思绪缥缈间,窗外竟是落霞缕缕,山里是看不见外面的天空的,这是陈谚谣从未看过的景色。

晚云起,夕阳挂,一城炊烟,满眼落霞。

——

深夜,箫声渐起,一曲想念寄南北,背靠西窗是离愁,清秋夜,琴箫沾露,无声相伴夜归客。

有人羡慕老渔樵的机遇,有人赞叹老渔樵的情义,有人嫌恶老渔樵为什么不留在止风谷外,替友人报仇。世间事,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