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烟景峰时,扶桑的脑袋还是嗡嗡的。

尤其瞥见敖越差弟子送来的天材地宝时,更觉脑子里有勤劳的小蜜蜂在嗡嗡嗡。

敖越实在太怪,以前也怪,但不如今天怪。

说不出来。

扶桑一时把握不住,这人究竟是喜欢自己,还是讨厌自己。

(扶桑认为的喜欢和讨厌都是朋友间的,无关情爱,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宝宝们别喷哈!)

要是喜欢,她以后从他那里拿点什么东西可就方便多了。

正好谢凌和牧闻野过几天就要去秘境里历练了,可不得给孩子们一点好东西傍身上。

扶桑纠结住了。

可是瞧着他这模样也不完全是喜欢,他还老骂自己,难道他们这种属于欢喜冤家式?

咦!

扶桑感到一阵恶寒。

好吧,还是少看点话本。

苦恼的扶桑决定先把药汤熬出来,免得过会陈随意来了还得等。

……

朝阳峰。

“姓云的!”

这一嗓子含着暴怒,震得朝阳峰的弟子们纷纷一颤。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言。

敢这样直呼掌门姓氏的人,除了东海那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陈随意现在侍奉在云长卿门下,此时云长卿正在给她讲修士的一些基本常识。

少女听见外面的声响,眼神微动,默不作声。

云长卿用余光扫了一眼门外,不徐不疾吩咐道:“随意,你去桑桑那里洗髓罢。”

他即便坐在轮椅上,身上也自有一股威严持重的端正感。

“是。”

陈随意按下心思,应了声退下。

她走时,东海的小太子正气势汹汹风风火火进门。

翘起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怒气。

陈随意收回视线,默然走了。

今日光景不错,大片阳光晒下,映在地上一片灿烂,云长卿用修长如玉竹的手指拨弄盆栽里的鲜艳娇嫩的花蕊。

耳边传来渐近渐明晰的骂声,字字带了他的姓氏。

云长卿神色不变,自顾自拨弄盆栽里的花朵。

“…这花儿好似缺了些水。”

云长卿看着,忽然自语一句。

“云长卿,你当初为什么要骗老子!”

敖越进了门,脸上是滔天怒气。

两人的话重合起来,只是因为敖越的声响大些,便遮了云长卿的自语。

云长卿从容将水壶拿起,慢条斯理倾斜,纷纷扬扬的水像丝线落下。

“我何曾骗过小太子。”

他不紧不慢,声线清冷。

敖越嗤笑:“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要不是你骗我说你与阿桑早已两情相悦,老子至于放弃吗!”

云长卿好似一愣:“我以为小太子还留在剑阁,是未曾放弃的意思呢。”

敖越一窒。

这事他确实该羞愧,得知心爱的姑娘与他人有婚约,自己还上赶着,横在两人之间惹不痛快。

可是小太子不舍得走,他想多看看他的姑娘。

“一码归一码!”

敖越还是生气,当初云长卿拿假婚契骗他,激他离开剑阁。

“你别扯开话题,你明明就是骗了我。”

云长卿轻笑着摇摇头,态度很谦和:“我为剑阁掌门,怎会做欺人之事。”

“你放屁!”

敖越气上心头:“当初我太天真,你拿一个假的婚契给我看,我便真被你唬过去,信了你的鬼话!”

云长卿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小太子说笑了,婚契的的确确是真的,桑桑也该是我的妻。”

敖越冷笑:“编,继续编!”

云长卿却镇定得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我没有骗你。”

云长卿只笑说:“要不你看看这个,这是剑阁的留影石,它定然不会骗人。”

敖越看着云长卿手上的石头,冷冷看云长卿一眼后拿起来。

石头上的灵气流转变换。

云长卿浅一挥手,那些被岁月或记载或掩埋的回忆慢慢展现在人前。

……

剑阁许久不曾如此热闹过了,铺天盖地一片喜庆的红。

“二师兄,恭喜呀!终于抱的师姐归!”

幻境中的云长卿脸上全是真切的笑意,脱出他平日常穿的月白衣裳,一身大红喜袍,将他衬出一番别样俊美。

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一直拱手对弟子们道谢。

幻境里一片和谐。

敖越看着,心中忽然涌出一阵古怪的感觉。

他有点不想看下去了。

可是在漫天彩霞里,有一人霞帔,虽不露容颜,却也叫人心底涌出个感觉

——这世间万般颜色都该沦为她陪衬。

而女子步步走向的人,是…

云长卿。

画面戛然而止。

“小太子,桑桑本该是我的…”

耳边是云长卿轻而慢的声音。

敖越黑着脸,反手捏碎了留影石。

云长卿没有意外,依旧翩翩:“小太子是在怀疑留影石有假?”

他低头漫不经心勾起嘴角:“可是修士入门的基础教学里就讲过,世间万物,唯留影石做不得假。”

“这是真的。”

云长卿散漫看敖越手上一堆粉末,不在意笑笑:“当年婚礼盛大,这样的留影石数不胜数,小太子看不惯这块,捏碎也无妨。”

“闭嘴!”

敖越转头看云长卿,眼神冷得吓人。

“你把婚契拿出来我看看。”

云长卿摇头:“那可不行,婚契只有一张,万一被小太子不小心毁去,我可真真没法子了。”

他的“不小心”二字实在叫敖越听不惯。

“阿桑说过,她把你当兄长,她不会嫁你。”敖越握紧拳头,沉声说。

“嗯?”

云长卿的神态自始至终都平静,自在,甚至还有一丝轻蔑。

“桑桑忘了些东西。”

青年眼中多些遗憾:“她只是忘了我们的婚礼,也忘了她爱我…”

敖越哼一声,眼底全冷肃:“既然你说你们本是道侣,可为何剑阁诸人无人承认,修真界诸君无一人知晓。”

云长卿想起些什么,眼神有过瞬间的凶狠,转而重新恢复疏朗温和。

他思索着说:“因为…”

“因为这场婚礼本是假的。”

敖越冷声打断他话语:“扶桑就是个傻的,她根本不懂爱人,定是你心机深沉,使了奸计,哄骗了她。”

敖越很聪明,他能很快推理出,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云长卿笑笑,不反驳也不承认。

气氛开始陷入诡异的缄默,凝寂。

良久,云长卿缓缓说:“你也说了,桑桑就是个傻的,只要婚契在,她就是我的妻。”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是最合适她的道侣,她只能选我。”

“我呸!!”

敖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你凭什么替她决定!”

“凭我是她现在最亲近的人,凭她为我穿过一次嫁衣,凭剑阁的留影石记载过属于我们的,最盛大的婚礼。”

云长卿嘴角掀起极度愉悦的弧度。

“狗屁不通的逻辑!”

敖越狠狠啐了他一口。

“老子告诉你,从前被你欺瞒,白放她百年,如今我已知她心意,绝不可能放手。”

“我不管她过去如何,反正我敖越看上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我都要得到。”

他一字一句,冷血决绝,“谁敢用一些虚无缥缈的道理阻我,我便用他的血,来祭奠他的勇气!”

他冷漠看云长卿。

云长卿也久久望他,眼中意味不明。

“…她不会爱上你。”

沉默许久,云长卿用极笃定又满满恶意的话回答他。